從乍見房笑天、從他手中接過信物開始,他便知道這人是他的兄弟。


    說知道是一迴事,真要親近也有幾分的難度。


    因為房笑天總是這樣,雖然遵從母命迴京認親,可待誰都冷冷淡淡的。


    連他這個兄長,他也少言得像個啞子,無論他怎麽努力親近,他就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死樣子。


    這還是頭一迴見到他煩躁得有如困獸的模樣,他不作聲阻止,想看看他接下來想怎麽做。


    來迴走了快要兩炷香的時間,房笑天終於稍微冷靜下來,猛地轉頭看向嚴登雲時,眼神不複往昔的清明。


    「幫我!」


    沉穩的聲音終是響起,打破了這一室窒悶的沉默。


    「你想要我怎麽幫你?」嚴登雲也很幹脆的問道。


    房笑天想清楚了,他那個皇上親爹之所以找尚初兒麻煩,隻不過是想找著他的弱點逼他罷了。


    至於逼他什麽,他原是不懂,可是經過方才的深思之後,他便懂得了。


    「皇上拿著初兒作筏子,不就是怕我和理親王真的鬧起來嗎?」


    「是又如何?」


    就知道他這個皇弟聰明,不但精通醫術,而且文武雙全,隻是一直不願插手朝政,更不願入朝管事。


    若是父皇此舉果真是在為自個兒鋪路,那他當真該好好謝謝父皇,因為有了這個皇弟的幫助,便是為他添翼了。


    可他倒覺得不會有這麽容易的事兒。


    想到這裏,他揚首淺笑,薄抿的唇角往上勾了勾,身為太子的氣勢弱了不少,眸中對房笑天的關心倒是一點兒也不減。


    「難不成你真會因為尚初兒被父皇關押在宮中,就對理親王伏低做小嗎?」


    「當然不會!」房笑天想也沒想的就說。


    要他去向那個腦滿腸肥、作威作福的理親王低頭,倒不如殺了他還快些。


    「可若父王真是用她來箝製你,你一日不低頭,他便關押尚初兒一日,你又待如何?」


    「也不如何,頂多就是順手替你鏟了理親王這個敗類,讓他沒有理由再拘著初兒就行。」


    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擋我者死的氣勢,房笑天斜睨著嚴登雲,就想瞧著他聽到他的話會有何表示。


    「當真?」嚴登雲眸中驀地閃過一絲喜色,急切追問道:「你當真有法子?」


    他知道照父皇的想法,為了他的名聲,這一切就得要徐徐圖之,可其實他也看不慣理親王仗著身分作威作福,早就想要找個理由將他在皇朝之中的勢力連根拔起。


    「我若說我有法子,你想怎麽做?」望著嚴登雲眼中有著濃濃審視的意味,雖然他娘總跟他說其實嚴登雲是個好苗子,若是由他來登基,對皇朝百姓都是一件大福之事。


    所以這次迴來,他娘其實不隻希望他能保他親爹度過一劫,還希望他能助嚴登雲一臂之力。


    前段時間他什麽也沒做,既不與嚴登雲太過交好,卻也不至於太過拒人於千裏之外,其實他就是在觀察。


    經過了這陣子的觀察,再加上現在的試探,房笑天真心認同了他娘親的說法,嚴登雲會是個好皇帝。


    「理親王仗勢欺人已然多年,若再不連根拔起,隻怕真要動搖國本了。」嚴登雲先是指控了理親王的罪狀,然後認真地望著房笑天的眸子說道:「若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這幾年,像是益發認定皇上不敢動他分毫,理親王的手愈伸愈長,膽子也愈養愈肥,這樣的人若是不除,再過個幾年,他與父皇隻怕寢食難安了。


    如今智勇雙全的房笑天因著尚初兒願意出力,他自然也樂得替皇上分憂。


    「既是這樣,那咱們明天就去理親王家做客吧!」


    心頭一口惡氣堵著,想到尚初兒竟是因為理親王的關係被留置在人生地不熟的深宮內苑,他就恨不得能立時扭斷理親王的脖子。


    皇上愈是要息事寧人,他便愈是要鬧,最好鬧得雞犬不寧,鬧到理親王的醜事人盡皆知,甚至還要把他奢想皇位的底全都掀出來。


    「明天就去?」


    有那麽急嗎?怎不好好謀劃謀劃?


    彷佛看出了嚴登雲的不讚同,房笑天朗朗一笑,也不同他多說,徑自抬頭望著太子府外的天空。


    怎能不急呢?


    打從知道了自個兒的心意之後,他便將尚初兒視為他的責任,如今放她一人孤伶伶的在宮中,他哪裏舍得。


    更何況,宮裏頭不是隻有皇上,還有理親王的親娘太後,若是他的尚初兒被遷怒了,那可怎麽辦才好?


    「嘖,看來你倒真看重那位姑娘,可皇兄我怎麽聽說,那日在禦書房裏,她好像不承認你們之間有關係?」


    嚴登雲看出他眸中的想念,本想打趣一下,藉以讓他放鬆一下心情,誰知話音剛落,就換來他一記冷眼。


    「她不是不承認,隻不過還沒認清罷了。」


    她的一顆心掛在他那呆徒弟身上,他自是知道的,君子不奪人所好,可他向來狂妄慣了,又哪裏會在乎這樣的事?


    喜歡上了就是喜歡上了,就算現在她的心不是他的,並不代表以後她不會把心放在自己身上,再說,她一定很快就會發現其實他比呆頭鵝徒弟還好。


    說到這裏,房笑天轉念一想,若是尚初兒認死扣,一直不肯對呆頭鵝徒弟死心怎辦?


    要不,這幾天除了上理親王府鬧鬧之外,還得快快籌劃常雲頃的親事,反正她要的是對她一心一意之人,若是常雲頃娶了妻,她就不得不死心了。


    嗯,這是個釜底抽薪的好計謀,就這麽辦,嗬嗬!


    由他這熱騰騰出爐的親王來保媒,他就不信徒弟不能抱得美人歸,再不濟,他就忍痛犠牲一枚大還金丹,治好徒弟那未過門妻子的固疾,這樣總能助他娶得嬌妻了吧!


    唉,這個師父還真是不好當啊!


    瞧著房笑天眸子骨碌碌轉著,嚴登雲雖然不知他在想什麽,可總覺得透著一股賊樣子。


    看來理親王不但要慘,在皇宮裏頭那個俏姑娘也會從不甘不願變成心甘情願了。


    他這個皇弟啊,還好對皇位丁點想法也沒有,否則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咧!


    一陣清涼的夜風徐徐地襲麵而來,尚初兒舒服地微眯著眼,完全沉浸在這般自在舒適的氣氛中。


    望著那少了一半的月兒,她再扳了扳指頭算算,待在宮裏已經半個月有餘了。


    皇上像是忘了她的存在似的,說是贖罪學規矩,可也隻是每日由著她待在小閣裏頭,還好吃好睡的供著。


    就連向來深知宮中傾軋的寶月,這迴也弄不清楚皇上心裏頭在想什麽。


    且因為房笑天交代的那句話,讓尚初兒不再這麽戰戰兢兢,這一放鬆,她便覺得日子過得快,總覺得彷佛已經許久沒見著他那張總是惹人生厭的笑臉。


    「那日,你究竟為啥那麽做呢?」雖說彎月不會迴答她的問題,可她還是傻氣地喃聲問道。「用自由換我的命,值得嗎?」


    「自然值得。」


    溫醇的聲音冷不防地自尚初兒倚著的大石後頭響起,也讓她的心頓時竄上了喉頭,一蹦一蹦的,像是隨時都要從口裏跳出來似的。


    這是後宮,即便他是皇子,也不能三更半夜闖進來吧?


    她驀地四下尋找,卻又不見他的人。


    「喝,倒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尚初兒搖著頭自嘲一番,才挑眼再次看向月兒,忽然間眼角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你很想我?」那人一閃身而出,便狂妄地說道。


    尚初兒定睛一瞧,不是房笑天是誰?


    「你……你怎麽在這裏?」消失了半個月的人,突然神出鬼沒的出來嚇人,驚魂未定的尚初兒質問的語氣自然也是不善的。


    「嘖嘖,怎麽每迴見著我,就這副兇巴巴的模樣啊?」用手中的折扇輕輕抵著她的下頷,房笑天挑剔的說道,完全不肯迴答她的問題。


    「這個時候你不該出現在這兒,宮門都已經落了鎖了。」初初的驚嚇過去,她旋即想到他的安危,眸帶焦急地瞪著他。「雖說你是皇子,但宮裏有宮裏的規矩,你……」


    「什麽狗屁規矩都沒你來得重要。」十幾日沒見著她了,如今一見,房笑天才知什麽是想念。


    一雙深邃的眸子貪婪地仔細瞧著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直到確認她的臉色還算不錯,心中的大石這才放下。


    被他那麽認真的瞧著,又想到那日他在禦書房說的話,尚初兒的臉驀地燒紅。


    「你究竟在瞧什麽?」


    「怎麽,我不能瞧你嗎?你是我未過門的媳婦,這麽久沒見,自然得瞧瞧你安不安好啊!」


    「誰、誰……是你未過門的媳婦啊!」她啐了一聲,隻覺他的臉皮愈加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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