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吧!」雷力多少對尚初兒有著一些佩服,於是他揚揚手,朝著屬下揚聲交代道:「問完他們所有人的證供之後,就讓這些人各自歸家,無故不得離城。」


    聽得下屬應了一聲是,他轉身迴望著她,便見她清亮的眸心中,竟清楚地浮現一抹安心。


    看來這姑娘對於下人們的關心倒也不是虛情假意,當下對於尚初兒的好感又多了些,原本的粗聲粗氣一改,竟顯得有些恭敬而有禮了。


    「尚姑娘,咱們迴衙吧!」


    雖說經過這一迴的交鋒,雷力也不相信像尚初兒這樣嬌滴滴的人兒會做出窩藏欽犯這樣的事來,他的方便可以給,但是還是得帶著她迴衙中複命才行。


    「是。」尚初兒沒有半分猶豫,乖乖地邁著步子跟在後頭。


    這一去,不知還有沒有歸來的機會……


    她的目光不由得朝著百草堂的方向掃去,心中猶帶著一絲絲的眷戀,可終究還是慶幸自己從不曾將心中的感情宣之於口,否則……像常大夫那樣的性子,隻怕也要受她連累了。


    仰首,望著衙門上頭高掛著的「明鏡高懸」四個字,房笑天的眸心流露出一抹不屑。


    明鏡高懸隻不過是藏在說書人口中的一個笑話罷了。


    如今,人家隨便塞點銀子,再羅織個罪名,像尚初兒這樣安分守己的百姓還不是也被拘進了大牢之中。


    想來,理親王為了自個兒的麵子,這迴塞的銀子可不少,多到讓霍家拚了命的上下打點,就連遠在西南的危家也急巴巴地捧著銀子找人疏通,可人依然還被關在牢裏頭。


    一邊隻是富商巨賈,一邊是皇親國戚,衙門的大老爺自然深諳為官之道,選的當然是皇親國戚這邊。


    也是霍家的急了,巴巴地找上了常雲頃,自是因為知曉他們之間的師徒關係。


    他本不欲管這檔子閑事,所以在他那個呆頭鵝徒弟找上門時,便一口迴絕了。


    在拒絕之時,他還隱隱透露了尚初兒對其傾心一事,想也知道常雲頃那實心眼的呆子,終於聽懂他的暗示之後,便嚇得不敢再插手,生怕自己的心上人因為這件事情惱上了他。


    原本他應該將這件事拋諸腦後,畢竟有人傻得要當烈女,他又何必眼巴巴地趕著去阻止?可偏偏這兩日,他的腦海中時不時就會閃過尚初兒那瞋目而視的氣怒模樣。


    漸漸的,不想插手的心變了。


    所以現在他才會來到府衙之前,仰望著「明鏡高懸」這四個字歎息。


    那個笨女人,那些向來視人命如草芥的富貴人家,哪人會像她這樣散盡銀兩還不是為了求己脫身,而是為了底下一幹奴仆。


    要說他為什麽知道,倒也不是自個兒有千裏眼或順風耳,而是琉璃莊出事那天,他偏巧路過,一時好奇駐足瞧了瞧,便瞧見了尚初兒隻怕將身上能給的都給了,隻求那些衙役別為難她的下人。


    對於這樣不自量力的笨蛋,他向來是嗤之以鼻的,自然不會伸以援手。


    再次抬眼瞧了瞧那張明鏡高懸的牌匾,房笑天明知自己該走,可是腳卻像生了根似的,不曾挪動分毫。


    有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會為了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這種事應該是可一不可再的吧!


    房笑天自知對她已經一再的破例,這迴……還是算了吧!


    幾番掙紮之後,他旋了腳跟,準備走人,可都還沒來得及邁開步伐,原該還在坐堂的大老爺吳崇三已經聽聞他來的消息,急巴巴地趕了來。


    「微臣……叩見……」


    人一到他的跟前,便急著要行大禮,可房笑天哪裏想受這樣的禮,手一揮,有些不屑地說道:「我不是什麽皇親貴胄,你不必對我行這樣的大禮。」


    「呃……」這話說得很直接,可是吳崇三卻是連應都不敢應。皇上加封的誥旨早下,隻是眼前這位尊貴人怎麽也不肯接旨,所以京城裏人人都當他是親王,隻有他還當自己是個平民。


    這時,房笑天很是不耐的又開口說道:「我是來見一個人的。」


    「呃……」本要開口恭敬地喊聲王爺,又怕被他一腳給踹飛出去,做官的本就心思敏捷,吳崇三連忙改口,畢恭畢敬地說道:「您老想見誰?我立刻去叫他出來。」他不知房笑天為何突然要來找他衙裏的差役,也不知他要找的是誰,但這種權貴人家行事,向來沒有什麽理由可言,他倒也見怪不怪。


    「我要見尚初兒。」房笑天也不拐彎抹角。


    他原本還有些遲疑要不要多管閑事,但此時見著了吳崇三這種牆頭草的行徑,登時便下定了決心,姑且不論他要不要救人,至少得讓吳崇三知道,尚初兒是他的舊識,這樣就算吳崇三想下重手,隻怕也得猶豫一下吧!


    「啊……」聞言,吳崇三驚愕得差點掉了下巴,心裏同時狠狠打了個突。


    這尚初兒不就是個乞兒出身的姑娘嗎?怎麽能一邊得罪了理親王,卻又招來了房笑天這個身分曖昧不明的親王呢?


    論身分,理親王可和眼前這位不能比,眼前這位可是道地道地的皇上親子,隻不過當年皇上一時風流,迴了宮就將人家母子給忘了,現在好不容易認了迴來,自然是寵在心尖兒上的。


    「怎麽,我見不得?」但見他一臉遲疑,房笑天的劍眉一挑,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便排山倒海朝著他衝去。


    隻消那一眼,吳崇三已經決定自己應該選哪邊。


    「哪裏見不得呢?您這麽尊貴的人,全天下任何人都見得,不如我讓人去領尚姑娘出來和你見一見。」


    「不用了,我自個兒去見她就是了。」


    「呃……」這位爺為了尚初兒也太紆尊降貴了吧!


    在初初的驚訝之後,慣會拍馬屁的吳崇三又哪裏會真的讓房笑天自個兒進大牢去探人呢?


    他連忙招來左右,俯身低語了幾句,一等衙役領命而去,便涎著笑臉朝著房笑天說道:「您不如到衙門的後廳等上一會,我已經讓人去請尚姑娘了。」


    抬眼看了吳崇三一眼,怎會不知道這是他欲蓋彌彰的做法,但仍是點了點頭隨行。


    說差人去請是好聽話,其實是想掙取一些時間好掩飾他這陣子對尚初兒的錯待。


    房笑天早就想象得到大牢裏的生活必定不太好,不過這也是尚初兒自找的,他沒多大興趣為她出頭,人若領得走,也算是給曲醉瑤一個麵子,也就夠了。


    畢竟,雖然不曾攪和其中,霍之天到底還是他大哥一心想要拉攏的新貴,他這樣也算是幫了他大哥一把吧!


    雖無父子情,但對他的太子皇兄這段時間的護持,他終究還是感懷於心的。


    於是,他不急不躁地品嚐著吳崇三奉上的香茗,好整以暇的等待著。


    怪怪,怎麽這麽好,她是在作夢嗎?


    尚初兒忍不住捏了捏臉頰,她還以為自己早被遺忘在暗不見天曰的大牢之中,隻不過是數著饅頭度日子。


    沒想到,方才雷力大哥竟滿臉喜氣地衝進她的牢房,不由分說地就把她拉到這間淨房來。


    「雷大哥,這是……」


    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


    自從那天之後,這位總捕頭對她便多有照顧,有時閑暇,甚至還會特地到牢裏陪她說幾句話。


    她才知道這一切果真是理親王搞出來的,壓根就沒有什麽窩藏欽犯之事,一切都是栽贓誣諂,可偏偏理親王撒了大把的銀子,便是為了掙個麵子,殺雞儆猴,所以她也隻能暫時被關著。


    關著就關著吧!


    尚初兒一向隨遇而安,錦衣玉食過得,陰暗潮濕的牢房自然也住得。


    再說還有雷力那若有似無的護持,她過得雖稱不上是如魚得水,但形容雖然憔悴,精神卻也還好。


    「你的苦難終於要結束了,有個人要見你,若是我猜得不錯,你今兒個應該就可以迴家啦!」


    「迴家?!」


    是醉瑤請動了什麽人來保她嗎?


    「快快快,快去梳洗一番,那貴人還等著見你呢!」


    滿心疑惑的尚初兒還迴不了神,雷力已經連聲催促道,那模樣倒是歡天喜地得有些過火了。


    「我……」她滿眼狐疑地望著他。


    但向來大刺刺的雷力可沒給她太多時間探究,一個勁地催促著她去洗漱。


    尚初兒無奈,隻好應聲在後衙打雜婆子的領路下,入了淨房,洗漱了一番。


    這才剛打理好自己,雷力的大嗓門便又響起,直催著她跟著他去見那位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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