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大家都吃完飯之後,我才下得樓來。


    周秀梅又出去,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我把唐江叫到了茶室裏。我現在已經把唐江任命為大管家,可是他的來曆,我還是應該了解一下是不是?


    “主人,小人擅作主張,找人定製了一個木匾。”還沒等我說話,唐江就先匯報說道。


    “什麽牌匾?”我奇怪的問道。


    唐江道:“我們這麽大一個府邸,這麽多人住在這裏,所以小人覺得應該有一個門匾才合適。小人自作主張,把這裏叫做‘小刀府’。”


    我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隻要不叫做判官府就行了,嗬嗬。”


    眼看唐江一直站在我的左手邊躬身答話,我便指著對麵的蒲團對他說道:“你坐啊,站著幹什麽?”


    唐江道:“主公在這裏,小人不敢與主人平起平坐。主公願意收留小人,小人已經是感激不盡了。”


    這個我早就見識過了,他們這些古代人就是規矩多。


    我有些不耐煩的說道:“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不用講這麽多規矩了,隨便一些吧。”


    唐江仍然恭謹的說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就算沒有別人在,規矩還是要有的。小人覺得我們小刀府就是太沒有規矩了,以後小人會竭力把他們扭轉過來。主人就應該有主人的威嚴,下人就應該有下人的規矩。”


    看他這麽這麽固執,我不知道該生氣好還是該好笑好,說道:“可是我現在需要跟你好好聊聊,我這麽坐著,你這麽站著,我覺得很別扭啊。”


    唐江想了想,這才在我左手麵的蒲團上坐下。


    我看著唐江說道:“你說你曾經在一家大戶人家當大管家,能不能告訴我,那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家?”


    唐江想了想說道:“主公學識淵博,於古時典故人物知之甚多,想必聽說過袁崇煥這個人?”


    我驚訝的說道:“就是那個鐵血抗清,打死努爾哈赤,結果被崇禎皇帝害死的那個袁崇煥?”


    唐江說道:“正是他。我從袁崇煥結婚的時候開始就跟著他,在他三十五歲中進士之後,就一直任袁府的總管,直到袁崇煥被殺,全家被流放為止。”


    我不禁興致勃勃的問道:“現在有些人說袁崇煥該死,有些人說他冤枉,你既然一直跟著他,到底應該是怎樣的?”


    唐江蕭瑟的笑了笑,說道:“過去的事情,說來還有什麽意義呢?總之是冤情是有,但是要殺他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理由。一個人性情剛直,總是會得罪不少人的。從中我總結出一個道理:不是你認為對的,就會所有人都為你讓路。其實很多人從自己的立場出發,都覺得自己是對的。”


    “不是你認為對的,就會所有人都為你讓路?”我重複了一次這句話,心裏若有所思。


    唐江說道:“平心而論,袁崇煥算得上是好人,可是他不會做人。他認為自己都是為國為民,所以理直氣壯的得罪了幾乎所有的人,連皇帝他都不給麵子。這樣的人,在那樣的時代,又怎麽能活得下去?畢竟天下的事情,不是你說了算的。”


    我點了點頭,又好奇的問道:“你說你在袁崇煥結婚的時候就跟著他了?我記得好像說,袁崇煥的出生並不怎麽高,家裏好像是農民出生。他結婚應該是在二十來歲的時候吧?那時候,家裏條件那麽差,你怎麽會想著去跟著他呢?”


    唐江沒有迴答我的話,臉色神色很奇怪。


    我好像問道了他的傷心事。


    我正要轉移話題,唐江卻說道:“我是為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原來這其中還有故事啊。


    唐江點點頭,歎息一聲,從茶壺裏麵倒了一杯早就涼了的茶,一口喝了下去。


    “袁崇煥的夫人姓黃,叫做小月。”唐江說道,“小月跟我是青梅竹馬,我們一起讀書,一起拜師學藝。當時我們師兄妹一共隻有兩個人,跟師父在山上學習各種技藝。那一段日子,真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日子……”


    唐江雙手捧著小小的茶杯,眼睛看著茶杯,完全陷入了深深的迴憶裏。


    “當時,小月梳著一條又長又粗的辮子,跑起來一晃一晃的。小月一張臉就好像滿月一般,又圓又可愛,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就會出現兩個深深的酒窩,又燦爛又純淨……”


    “你喜歡上了你的這個小師妹?”我興致勃勃的問道。不知道為什麽,我就喜歡聽這種帶著傳奇性的故事。


    唐江好像沒有聽到我的說話,自顧自的說道:“可是自從我們遇到袁崇煥之後,一切就都變了。那袁崇煥雖然是個讀書人,卻英氣勃發,豪氣幹雲,完全不拘小節,為人還十分有抱負。當時我們遇到他,就是因為他一個人遊曆天下,結果山中遇到了大蟲,若不是恰巧遇到我們師兄妹,他就要成為那大蟲的早餐了。”


    “靠,這個故事也太老套了。”我暗自心想,“小師妹變心,愛上了其他人。這不是跟令狐衝的故事差不多麽?可見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想是這麽想,我可不敢說出來。看唐江那深情留戀的樣子,我要是唐突他的感情,說不定馬上就會跟我翻臉的。


    唐江繼續說道:“從那之後,小師妹就跟袁崇煥越走越近。後來袁崇煥走了,她就茶飯不思,神思恍惚,日漸消瘦。我看她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就會性命不保。於是,我就鼓勵小師妹去找那袁崇煥。”


    唐江說到這裏,微微的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小師妹頓時就開心了,馬上就同意了我的建議。於是,我們也不跟師父辭行,悄悄的就下了山。幾經轉折之後,我們終於找到了那袁崇煥,很快,他們就成親了。我則在他們附近,結了一個茅廬。從那以後,我們三個就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我不禁感歎著說道:“你可也算得上癡心了。可是,看到人家小兩口親親我我出雙入對,你自己不心酸麽?”


    唐江苦笑了一下,說道:“說是完全不心酸,那可定是自欺欺人。可是隻要每天看到小師妹的笑臉,我就很滿足很幸福了。”


    我歎息一聲,說道:“那後來怎麽樣?”


    唐江繼續說道:“那袁崇煥雖然是個讀書人,卻有滿腔的抱負,所以一直都沒有放棄科舉入仕。終於在十多年之後,他三十五歲那年,考上了進士,朝廷讓他去當一個知縣,後來又調到了兵部,我自然也都一路跟隨著,當了袁家的管家。”


    我看著唐江,無話可說。這種男人,如今恐怕一個都找不到了吧?這三個人的這種相處關係,可也真是難能可貴。


    唐江繼續說道:“後來,袁崇煥終於調到了遼東抗清,為了表示破釜沉舟的決心,他把全家妻兒老小都帶過去了。可是袁崇煥整天忙於軍務,幾乎很少歸家。後來我看著他不斷的得罪上司和同僚,還得罪了皇帝,我忍不住勸了他幾句,可是他完全聽不下去。再後來,他擅自用尚方寶劍殺了毛文龍,我就知道,袁崇煥恐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我跟小師妹說,讓她勸袁崇煥小心一些。可是小師妹完全不理會,說她夫君做什麽都是對的,不管做什麽她都無條件的支持。”


    “後來果然如我所料,崇禎皇帝中了皇太極的離間計,終於向袁崇煥動手了。”


    說到這裏,唐江的臉色十分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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