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雷的那隻手藏在桌子底下,那和尚根本瞅不見。


    可盡管如此,空氣中愈發緊繃的氣機,便是周圍的走卒販夫都察覺到了。


    一個個捋著茶棚的牆根兒,像淋雨的鵪鶉,大氣都不敢喘。


    “劈啪——”


    似有電弧擊穿空氣的聲響。


    茶棚內一幹凡人,同時覺得全身汗毛莫名一緊,發梢受到靜電牽引,根根兒立了起來。


    下一瞬,兩掌轟在一起。


    “砰!”


    許知秋一記掌心雷與那和尚幾乎同時出招。


    雙方單掌相抵,掌心接觸的位置,便迸出大片的雷弧和金光。


    空氣中隱隱一股焦糊的味道。


    那大和尚不為所動,一雙牛蛋般的眼珠子死死瞪著許知秋,仿佛要生吃了他。


    “大師,著了。”許知秋好心提醒。


    “哼!”


    “真著了。”


    “什麽著了?”


    許知秋示意他低頭瞅。


    那和尚聞言把眼睛往下一挪,


    好麽,原來電弧擊穿了僧衣,三角地帶已然燒出了一個窟窿。


    烤鳥毛的味道這就透出來了。


    “哎呦我滴佛祖啊!”


    大和尚連忙在襠部一陣拍打,卷毛黑灰四下亂飛。


    許知秋嫌惡的偏過頭去,生怕吸一點進鼻子裏。


    此時二人不約而同都撤了掌,


    許知秋眼尖,見那和尚掌緣隱約有金色光暈一閃而過。


    心思一動,便催動瞳仁變化為金色,朝那和尚丹田處看去。


    隨著視線聚焦,觀力逐步提升,很快便看“透”了進去。


    雖然看著有些模糊,但以他目前“金睛”的水平,也就這樣了。


    在他眼裏,那和尚的下丹田分明盤踞著一個金色的“卍”字符號。


    仿佛苦海永夜中的一輪朔日,照耀十方。


    “大梵般若?”


    他不由得想起了周一仙曾對他的科普。


    《大梵般若》乃是天音寺的至高功法,為佛門正法。


    而天音寺又是當今正道三家之一,與青雲門、焚香穀並稱於世。


    那麽也就是說……這和尚是天音寺的高僧?


    “雷法?”


    你和尚也打量著許知秋的右掌。


    “區區掌心雷,讓大師見笑了。”


    那大和尚濃眉一皺,語氣卻緩和了不少,


    “敢問施主,可是青雲門的同道?”


    “非也,一介散修。”


    “能使出此等正法,料想施主也不是那陰損作孽之人,既然如此……”


    他朝許知秋雙掌合十,念了聲佛號:


    “罪過,罪過,適才貧僧多有無禮,完全是出於好奇,還請施主勿怪。”


    許知秋擺擺手,


    “無妨,我也是和大師差不多心思。”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方才那一記對掌,二人都是抱著純試探的心思,因此都是淺嚐即止。


    那和尚指著桌上的禿頭,


    “這顆人頭作孽多端,施主將他除了實是功德一件,貧僧還要感謝施主替我佛除此敗類。”


    說罷,又是深深鞠了一躬。


    “大師多禮了。”


    許知秋把桌上的禿頭揣進包裏,心裏想著——


    這和尚前倨後恭,先硬後軟,不像塊太好的餅。


    行事上莽撞,這在社會上可容易挨揍啊……


    “貧僧還有要事要辦,就不耽擱施主了,告辭!”


    這和尚是個喜怒形於色的,講話的時候殺氣止不住的往外冒。


    不禁讓許知秋猜測,他口中的“要事”,莫不是要找誰尋仇?


    畢竟與他無關,拱了拱手算是應付。


    那和尚往桌上扔下一個銅錢,拎起月牙鏟轉身就走。


    可待得要出門時,許知秋卻忽的叫了他一聲:


    “敢問大和尚,可是天音寺的普方大師?”


    那和尚詫異轉頭,


    “施主見過貧僧?”


    “沒,但聽人說起過。”


    許知秋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


    一顆人頭換來八百兩官銀,折成金錠,也不過區區八個金疙瘩。


    但許知秋揣在懷裏,心裏卻熱乎乎的。


    萬丈高樓平地起,若想再建宗門,須得買房置地,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眼下這點錢可差遠了。


    但隻要堅持朝這個方向努力,總有達成的一天。


    “有錢兒了,嘿嘿嘿……”


    心裏美,便止不住咧嘴憨笑,害得他灌了一嘴涼風。


    此刻他化身鳥兒,


    腳踏紫芒,縱橫於萬古青天,時而穿雲入海。


    如龍升天,如虎伏藏。


    當真是恣意快活。


    自從合歡封山,至今已過去半年多了。


    就在這半年之間,許知秋逐漸發現,丹田中那柄紫芒刃居然可以拿出體外了。


    按說他並不通曉禦劍之術,並且似這等九天神兵,往往也需要特定的法訣驅使。


    可不知為何,他卻完全不需要上述那些步驟,可以像操縱自己手臂一樣肆意操縱這紫芒刃。


    也不知是何原因。


    總之,


    “老天有眼,現如今,咱也是爺了!”


    禦劍飛行,這才是修仙氣象,他可是憧憬許久了。


    ……


    除了紫芒刃之外,內景中又顯化了兩麵石碑。


    一麵為《金睛》,乃是一門瞳術。


    顧名思義,借鑒於西遊記中孫猴子的火眼金睛。


    雖說遠沒神話故事裏那麽邪乎,但效果卻是相似的。


    能大幅提升觀力,讓你看得更真、更清、更透。


    理論上修煉到精深處,能看清天地間的炁脈格局、靈氣機樞,甚至更抽象的氛圍,譬如殺氣……


    許知秋剛得這門瞳術方才半年,功力尚淺,但也已經顯出許多不凡妙用了。


    至於第二麵石碑,那名聲可是如雷貫耳。


    乃是正一天師府的《五雷正法》。


    正一的《景霄大雷琅書》有雲——天將守律,地祇衛門,元辰用事,靈光常存,可以驅邪,可以治病,可以達帝,可以嘯命風雷,可以斡旋造化,初不必許多枝蔓,惟正一字而已,無所不達。


    這門手段分為內煉和外煉兩部分。


    在前世,完整的兩部五雷正法向來隻有當代天師才能掌握。


    先說內煉:


    若習練者為純陽童子之身,則以心火領肺金之炁,可煉出一道“絳宮雷”。


    若習練者已破身,則以腎水領肝木之炁生發,則可修出一道“水髒雷”。


    許知秋是個雛兒,自然煉的是絳宮雷。


    而內煉之雷,本質上隻是人體五行之炁所化,並非天雷。


    若想駕馭天地自然之雷,則必須涉及外煉。


    而外煉的前提,乃是培育自身五行元炁,使其達至圓滿無漏,生生不息的地步。


    即——五炁朝元。


    這之後,方可身通天地,以自心代天心,行使天地權柄,駕馭天雷了。


    這一步,許知秋目前還遠遠做不到。


    但路雖遠,行則將至。事雖難,做則必成。


    修真一道,總是要花時間精力去沉浸琢磨的。


    他也完全有這個耐心。


    如今,有了代步工具,來去也甚是自由。


    心思活泛了,不由得又想起靠山村。


    想起那陸氏的墳塋……


    如今陸丫頭已經順利入了青雲,按理說,也該去她墳前叨咕叨咕,上柱清香。


    算是交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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