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魂爺倒在桌上,煙琅慢慢站起來,從懷中拿出一把匕首,一步一步靠近。


    煙琅的手在顫抖,瞳孔睜得極大,臉上的神情複雜得難以言喻,夾雜著悲戚、憤恨、害怕……


    她顫抖著站在魂爺身旁,立了一會,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恨意,卻又凝著淚水。最後,她一狠心,將匕首狠狠地插進魂爺的心髒。


    “魂爺,這是你欠我的!”煙琅抽出血淋淋的匕首,踉蹌著退後兩步,恨聲道。


    她仿佛受了驚嚇般,突然丟開匕首,扶著桌子邊緣,靠在桌旁垂著頭,又是大笑又是大哭。


    哭了許久,直到聽到身邊有悉悉索索的動作,煙琅抬頭一看。


    卻見魂爺依舊翹著二郎腿,靠在椅背,低著頭把玩著那把帶有血跡的匕首,匕首上的血跡一點點地消失不見。


    她不禁驚異至極,“魂爺,你……”


    魂爺我心裏這股子火真的是蹭蹭蹭往上冒。


    魂爺我都陪你演了場戲,犧牲魂爺的身體讓你來捅了,你居然捅完後既不把話說透,也沒和其他同伴接應,就站在這哭!


    哭毛啊!你是死了爹還是死了娘?這麽傷心還捅魂爺做什麽!


    我摸著這把鋥亮的匕首。好家夥,真挺鋒利,怪不得魂爺給自己身上加了個封印還是感覺到了疼痛。


    “為什麽?”


    “為什麽?哈哈哈哈,為什麽?魂爺你問我為什麽?”煙琅大笑起來,頗有幾分癲狂之態。


    魂爺我就靜靜地看著,等著她說。


    “三十年了。這三十年來,我時時感念魂爺當年的救命之恩,和英娘一起,幫魂爺打理這鳳棲閣,幫魂爺收魂。在煙琅心中,魂爺不僅是給了我生命,給了我居住之所的恩人,更是我的家人,不可或缺。我喜歡和鳳棲閣裏的姐妹在一起的日子,我也很珍惜和魂爺飲酒下棋、為魂爺彈琴奏樂的日子。我雖然隻是凡間的一縷遊魂,可我卻覺得自己活得比當年做凡人時更自在。”煙琅眼神迷蒙,似乎在懷念這些年的時光。


    “可是,”她語氣突然淩厲起來“這一切都是假的!魂爺才是造成我一生悲劇的罪魁禍首!當年我被搶奪,被打罵、被欺辱,直至最後慘死,還有當年我的石頭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都是因為魂爺!”


    ……魂爺我隻能用匕首戳著桌子,我實在不知道這丫頭在說些什麽。


    先不說魂爺完全沒有印象,單說這種收不到魂魄的壞事,魂爺是不可能冒險去做的。


    看著魂爺我如此平靜的注視,煙琅氣急反笑,“魂爺難道不記得了嗎?當年就是魂爺給了無賴秦生無邊的法力,讓他一夜暴富,讓他成為渭城人人敬畏的大人物。魂爺為了一個沒有兌現的魂魄,任憑這種惡人欺淩弱小,草菅人命,無法無天!魂爺你是仙人,難道隻為自己著想,從來不會考慮世間其他人的感受嗎?”


    秦生,說到這個名字我倒是記起來了。這小子三十多年前找我討了願望,最後卻並不願意兌現魂魄,魂爺收迴了所有給的東西。他卻因此瘋了,墜崖而死,害得魂爺沒收到魂魄,疼得個死去活來的。


    說起來,當年魂爺確實是從秦生手下救了煙琅。當時她隻是一縷遊魂,因心中執念橫生,遲遲停留人間,為了報仇,也為了她的什麽石頭哥。她和秦生打鬥,因是新死的鬼魂,不敵秦生。我正不滿秦生這小子的不守信用,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於是我狠狠教訓了秦生,順便救了煙琅。


    後來因鳳棲閣的管事已逾古稀,於是魂爺雇傭了她這樣一個沒有生老病死各種麻煩的鬼魂來幫英娘管理鳳棲閣。


    看著煙琅一臉恨意,魂爺我內心很是無奈,我搖搖頭,歎道“難道當年魂爺就不該救你?讓你死在他手裏,我再把他殺了為你報仇,這樣大家就都兩清了?”


    說到這,我嗤笑一聲。這樣說,好像魂爺真的欠她的似的。


    煙琅苦笑“我早已是一個死人,說什麽死與不死,不過是魂魄是否消散的問題。”


    “這麽多年,魂爺欺瞞於我,讓我跟自己的仇人共處一室三十餘載。而魂爺,卻從未有過任何愧疚之感!”煙琅激動得大叫。


    “誰欺瞞你了,魂爺我哪來這閑功夫做這些勞什子無聊的事。”我哼了一聲。


    “魂爺一直知道我的仇人是秦生,卻從未講過你與他的瓜葛!這些年來魂爺也從未提過他,魂爺是心虛了嗎?”


    我不由扶額,“你也沒問過啊。”


    煙琅一時被噎住,她不可置信地搖頭,“煙琅向來知道魂爺表麵平易近人,骨子裏卻是冷情冷性,卻不曾想魂爺如此冷漠自私。魂爺竟然從始至終都覺得這些事與你毫無關係。”


    我一把將匕首插進桌子裏,站起來,走近煙琅,睨著她,麵無表情道,“你怎麽不說秦生當年給了多少無依無靠和居無定所的人飯吃,給了他們住所,給了他們活做,他當年也提拔了那麽多寒門子弟,修建了你們那些個破爛的村子。當年那麽多人稱讚他,感激他,巴結他,魂爺我有得到什麽嗎?合著這好事都不關魂爺事,壞事都要魂爺負責是吧?”


    “魂爺你和秦生一樣有錯,又何必強詞奪理!若不是魂爺,我和石頭哥會被害至此嗎?”


    “你這鬼魂做了那麽多年,還是這麽個庸俗的凡人樣,斤斤計較,鼠目寸光。”我眯眼,捏著她的下巴,一把甩開。


    我想到什麽,“當初是你殺了秦生?”


    “我隻是推了他一把,他是罪有應得!”


    我眯眼,心中燃起幾分怒氣,“當初竟是你害得魂爺收不到魂!”


    “聽著,魂爺冒險封住你遊魂的氣息,給你住所,不是因為心虛,秦生這事魂爺從未覺得自己有錯。我不過看你可憐,覺得你還有點用處。卻不想竟給自己養了個三十年的禍患。”


    “魂爺給這幾十年的煙琅一個麵子,這一次我便再饒了你。”我將匕首抽了出來,丟到她腳下,冷聲道“你未免也太小看魂爺。竟然覺得僅憑一把施了道法的匕首和毒酒就能滅了魂爺。”


    “你走吧。這鳳棲閣你不用來了。”我背過身去。


    煙琅卻突然鎮定多了,與之前的強裝鎮定不同,她麵色平靜無波,俯下身子撿起匕首頭也不迴地走了。


    “煙琅,魂爺我說話做事都不喜歡有第三次。你記住,沒有下一次。”


    煙琅頓住,沒迴頭,“也許有一天,魂爺也會嚐到如我一般,任人宰割卻又無能為力的絕望滋味。”說完,她提腳離開。


    嘿!魂爺剛剛好心放了你,你居然這麽橫?!魂爺我這暴脾氣,要不是不想再損壞我鳳棲閣的東西了,我這一葫蘆真要甩出去了。我打開琉璃葫蘆,喝了口自己的酒定定神。


    “魂爺,剛兒個我瞧見煙琅離了鳳棲閣,這青天白日地她怎就如此大膽出去了?”英娘搖著蒲扇,慢悠悠地進來。


    許是嗅到了什麽,英娘瞬間警覺“焚骨酒?”


    我把剛才的事簡單地說了。


    “這焚骨酒,可是世間至毒之物,縱使法力多高強的妖怪神仙,一時不備也難免會被焚了靈骨,落得個身滅的後果。你既然知道,怎麽就喝了呢?太過放肆了!”英娘氣急,將膚如凝脂的柔荑搭在魂爺的額頭上,用靈力探索魂爺的狀況。


    我一把抓下英娘的手,“英娘你這手真的漂亮啊,和千裏那家夥有的一拚。”


    見英娘橫眉,我笑,“魂爺是誰,還怕一杯酒不成。我早些年見過這酒,也喝過,沒有什麽事。大概是魂爺天生受這種世間稀罕的酒的青睞。”


    “倒是那把匕首,上麵的道術不弱。”


    英娘鬆口氣,狠狠地拍打了魂爺我的手背。


    “這丫頭,竟也是個吃裏扒外的。”英娘歎口氣,又指著魂爺,“你說魂爺你,心思也太粗了,你幫了人家的仇人,還敢把人留在身邊?怎麽這事也從未見你提過。”


    我舒服地躺在椅上,腳搭在桌上,“本來就是兩檔子事,魂爺我從未放在心上,哪裏會有心思提。”


    英娘翻了個白眼,對魂爺這種懶散勁估計也是無語了。


    “你是不是覺得煙琅背後有人在謀劃?不然怎麽會又是刺殺,又是下毒。”


    “自是背後有人,估計是個道士,還是個厲害的道士。這焚骨酒可不易得。”我挑挑眉,“煙琅心思細膩,卻並非心思毒辣。若知道焚骨酒的效果,定不會如此殘忍地再補一刀。她不知道這酒為何,隻當是平常毒酒,能製魂爺一時,又找她背後的人要了一把施了法的刀來對付魂爺。”我砸咂舌,狀似遺憾道,“這結實的一刀直入心髒,可惜偏了幾分。”


    若非刀偏的這幾分,魂爺我斷不可能輕易放她離開,起碼得還了她刺魂爺的這一刀和前幾日那掌。


    英娘緊鎖秀眉“這焚骨酒並非平常之物…那人與煙琅必定關係匪淺,又與魂爺有仇,會是誰呢?”


    “這些年魂爺結的仇說少也不少,說多也不多……”我摸摸下巴,“你說是不是煙琅的情人找到了?”


    英娘詫異道“為何如此說?”


    “我將那匕首丟在地上,煙琅臨走時還要特意撿起來再走。匕首魂爺我早就檢查過了,除了覆蓋了道法,並無任何特殊之處。隻能說明這匕首是煙琅一位重要的人給的,所以她才如此珍之重之。”我挑眉,對著英娘笑,“你說,這世上有什麽人對她來說是重要的?”


    英娘了然,“可若是那人還在,也不過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怎麽能有如此大的能耐拿到焚骨酒?”


    “毛頭小兒才真沒有能耐呢。也許她的情人這些年當道士去了。這個道士與上次的刺殺脫不了關係,他修行不淺,練的是妖術,不僅能集結小妖,而且能拿到焚骨酒,說不定他背後還有靠山。”我不禁咋舌。


    “哎呀呀,頭疼死了。我找人來收拾這些東西,你該歇歇該歇歇,該找你千裏,找你千裏去。”英娘顯然是愁到了,搖著蒲扇,移蓮步而去。


    “不是,我找千裏做什麽……”看著那壺焚骨酒,我腦子一轉。


    不如找千裏研究研究,這焚骨酒是如何製,又是何人能製的,也好做點準備,省的總有人惦記魂爺這條命。


    想著,我揣上酒壺就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收魂那些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K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K歐並收藏收魂那些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