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輪子滾過青石板的聲音,季黛不欲和陌生人相見,便要淋雨而去。


    可一道熟悉的聲音喚住了她。


    “夫人。”


    季黛怔然迴過頭,雨幕之中,一輛木輪椅緩緩而來,寬大的油紙傘將他籠罩在內,一絲一毫都沒有暴露在外。


    就算在瓢潑大雨之中,他依舊優雅至極。


    齊王秦止。


    在這小巷子裏,她竟然和秦止迎麵碰上?


    季黛懷疑的盯著他的接近。


    魏先生的身不由己,是不是因為他?


    秦止大約也察覺到了她的懷疑,卻沒有解釋什麽,反而看向了小屋內的魏先生。


    “先生,您若不收下葉獲,怕是會後悔。”


    季黛敏銳的抓住了重點,秦止似乎和這魏先生有些淵源,而且……


    她默默盯著接近的秦止。


    秦止對葉獲很是關注啊。


    魏先生為難的搖了搖頭。


    “王爺,你應該也收到了消息,進京的是三皇子,陛下欽點,我實在是推脫不了。”


    “三皇子?”


    季黛默默重複了一遍,心猛然劇烈的跳動起來。


    三皇子進京,就代表著當今聖上有了立儲的心思——


    怪不得,魏先生會如此堅決。


    師出同門,任誰都不會信葉獲,不,應該說不會信季家和三皇子沒有關係!


    為了不將季家拉入這個漩渦,他寧可被誤會。


    “說是欽點,聖旨未下,就做不得數。”


    秦止停在了季黛身旁,油紙傘也將她籠罩在內。


    “所以本王才來了這一趟,既然先生身不由己,不如順勢而為?”


    “怎麽順勢?”


    魏先生迷茫了。


    他歸根到底也不過就是個教書先生,又沒有季家家大業大,雖然教出的學生各個騰飛,可他也隻能在這風浪中隨波逐流。


    “去宣平侯府。”


    秦止瞟了眼季黛凍的發白的指尖,決定速戰速決。


    “收葉獲為學生,其他的,有本王處理。”


    魏先生懵了。


    這麽簡單明了?


    別人如果和他說這話,魏先生必定會嗤之以鼻,可眼前放下這話的不是別人。


    是秦止啊。


    誰能不信秦止的話呢?


    “好。”


    魏先生下定了主意。


    “明……”


    “不必等明日。”


    秦止指了指巷外的馬車。


    “今夜,立刻進宣平侯府。”


    他深邃的眼神輕轉,恰好和低頭看他的季黛對上。


    “夫人應當不會拒絕魏先生入住吧?”


    季黛也極為通透,怎麽不知道遲則生變,一夜足夠生出無數的變數,她當即握緊了袖子中的手。


    “是我的榮幸。”


    不是宣平侯府,而是她季黛的榮幸。


    有魏先生入府教導,葉獲學識之路再無困難,而她亦可將精力挪開,關注其他。


    魏先生尚在懵懂之中,就被兩人一道決定了去路,甚至還不讓他迴去收拾,直接讓吉祥將他帶去了馬車處。


    季黛臉上的麵紗被雨水浸透,難受至極,便索性扯了下來默默捏在手心。


    反正夜色彌漫,雨幕四溢,沒有人會看見她。


    可她才抬頭,就撞入了一雙平靜的眼眸中。


    沒有同情,沒有奇怪,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你也該走了了。”


    秦止將油紙傘遞給季黛。


    “本王送你迴去。”


    夜燈吹起,撩起了季黛的發絲,她接過了傘柄,上麵還帶著些微的暖意。


    而秦止則轉身搖著輪椅要往外走。


    “你送我。”


    季黛上前握住了輪椅的扶手,推著他往前。


    “那我也送你過去。”


    大雨,地上都是泥汙,她也不忍心秦止那修長的手指沾染上這些。


    吉祥送了魏先生上車,正要迴去接秦止,卻見雨幕中出現了兩人。


    季黛推著秦止緩緩而來,兩人共執一把傘,美好的讓人不忍打破。


    “哎呀。”


    吉祥搖晃了下腦袋,提醒自己。


    “這位可不能和王爺有瓜葛。”


    他家矜貴的主子怎麽可能會看中一位有夫之婦呢?


    可他心中雖然這麽提醒自己,卻又忍不住一看再看。


    王爺太苦了,如果有這麽一個人陪著他,他應該會快樂一些。


    而雨中的兩人自然不知道吉祥腦中胡思亂想什麽。


    雨實在太大了——


    他們需要盡快迴去。


    所幸秦止帶了不止一輛馬車,他分了兩輛給季黛和魏先生,便就此作別。


    馬車內備著毛毯,季黛又太冷,便披著它靠在車窗前謝過秦止。


    “多謝王爺。”


    她沒有問秦止為何這麽關注葉獲,秦止也沒有問她為何為葉獲打點這麽多,彼此都極為有默契的避開了這個問題。


    秦止輕叩車壁,似乎迴答了她又似乎未曾。


    馬夫揚鞭而起,兩輛馬車飛奔而出。


    “動手吧。”


    秦止的臉色轉冷,吉祥垂手應是,身後落下了幾道黑影,衝進了雨幕之中。


    小宅頃刻間就化為了廢墟,而在上麵竟大剌剌的留下了一個精美的徽記。


    齊!


    他決定要的人,就算是聖上親臨,也奪不走!


    秦止微微勾起了嘴角。


    有他在,魏先生,隻能親教葉獲。


    “走吧,雨也該停了。”


    雨,也必須停了。


    季黛等人迴到宣平侯府之時,已是深夜。


    幾人匆匆進了珩明館,季黛身上衣服還滴著水,卻先道歉道。


    “魏先生,倉促而來,府內尚未整理出新的院落,隻能請您暫且住在廂房內,等我明日命人灑掃。”


    魏先生根本不在意這等小事,當即應了,隻關切道。


    “你還是先去換衣裳,不然會生病的。”


    季黛微笑著目送他離開,身體便就搖晃著堅持不住了。


    “夫人!”


    珍珠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急忙帶她迴了寢房,又快手快腳的扒掉了濕透的衣裳。


    “我給你備好了熱水,你先泡著,我再去熱了薑湯來。”


    季黛縮在熱水中,凍得失去知覺的身體亦緩緩迴暖了過來。


    她微閉著雙眼,舒服的歎了口氣。


    忙了一夜,總算沒有辜負她的心血。


    可就在這時,她身後的窗子,竟悄然打開了一條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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