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會和唐家堡,凡是黑白兩道上的明眼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從去年開始,東方連漠與解暉的暗中角力就越來越頻繁,從淮揚的柳葉山莊案到苗疆一出十年大計,處處針鋒相對,不知有多少人為此丟了性命。


    趙無安近日消息閉塞了些,還是第一次聽見這個消息。難道說武林盟主與黑雲會舵主的相互較量,終於要拉到明麵上來進行了嗎?


    這對整座江湖而言顯然不是個好消息。鹿死誰手暫且不論,一旦動起手來,則難免出現傷亡。


    見趙無安麵色凝重,陷入沉思之中,聞川瑜才道:“倒不必太過緊張。有蜀地十願僧作保,黑雲會這一次,並不打算同東方連漠大動幹戈。至少兩邊絕不至於真打起來。”


    “……蜀地十願僧也作保了啊。”趙無安怔怔迴神。


    他迴想起今年開春在福州,對李凰來說的那些話。果然如他所言,短短半年時間,蜀地便成了天下群雄目光聚集之所,也不知李凰來現在如何。


    “話雖如此,黑雲會仍是有了大動作。帖子已發至天下九莊十三山,皆言要重選武林盟主。時間在明年開春。”


    趙無安愕然:“重選盟主?”


    這座大宋江湖,自有盟主之說以來,便隻有過一位武林盟主,一當便當了四十年,也無人要提重選之事。


    不過在最初選任時,的確曾有過一議,關係到這盟主的任期問題。當初那座江湖上的前輩們所劃定的年限,正是四十年。


    如今已是東方連漠在任的第四十一年,雖說一直以來無為而治,並無多少功過,但黑雲會提出重選盟主,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們如今這一反常態的激進作風卻令趙無安頗為疑惑。解暉掌管黑雲會多年,勢大而行事低調,是以許多人都不曾聽過他們的名字,這一次何以如此迫不及待,廣發英雄帖,一下子便將蜀地變成了眾矢之的?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聞川瑜幽幽道:“解暉想這麽做,無非是要把天下人的視線都引向蜀地,至於目的……要麽瞞天過海掩人耳目,要麽,他是想徹底擊垮東方連漠。”


    無論是哪種可能,其背後,定然隱藏著不可告人的內幕。


    “如若隻是江湖恩怨,想必你不願插手,但此事關係重大,甚至牽扯到天下蒼生……”聞川瑜猶猶豫豫。


    “我知道了,所以代樓暮雲打算趕鴨子上架,你則想著綁走安晴逼我入蜀是吧?”趙無安麵無表情點頭道,“還真是妙計。”


    聞川瑜滿臉通紅,拍著輪椅道:“我那也是萬不得已之策!趙無安,你可別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趙無安詫異地挑起眉毛。


    聞川瑜一時語塞,惱然哼了一聲,轉起輪椅,飛速離開了後院。


    趙無安和安晴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後門處。


    安晴在紙上寫道:“不去關照他一下?”


    “沒那個必要,他居無定所了二十年,不還是活得好好的。”趙無安懶懶掏了掏耳朵,“不過你們家的後門該換把好鎖了。”


    安晴:“你好像還打算找他算賬。”


    “那可不。任誰追著你砍了二十年,你能不找他算賬?”趙無安麵無表情地繼續掏著耳朵。


    安晴在紙上幾筆畫了個小烏龜,然後衝著趙無安吐舌頭。


    這時,安南偷偷摸摸地跑到了後院來。


    見到趙無安和安晴,他微微定了下心神,才道:“趙居士,門口那個裝作你的人,剛剛已經走了。”


    趙無安鬆了口氣,“他有說什麽?”


    “別的倒沒有,就是非說要帶安晴去一趟蜀中,拜見在那邊做生意的父母,而後再迴來成親。”安南歎了口氣,“我聽出來不對,死死拒絕,說等安晴嗓子好了問問她的意見,才可算拖住了這迴事。”


    代樓暮雲的做法果然也不出意料,趙無安點頭道:“這次你做得不錯。”


    聽聞此言,安南似乎有些慍怒,語氣不善道:“趙居士,最好別用這副口氣和我說話。”


    安晴一愣,連忙去扯趙無安衣角,卻已來不及了。


    趙無安沉吟道:“那你希望我用什麽口氣?”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安晴瞪大了眼睛,心急如焚卻說不出話來。趙無安隨和,安南世故,這兩人的性子怎會一言不合便吵起來?


    安南冷冷瞥了安晴一眼,嚇得安晴向後退了半步。


    他收迴目光,而後轉向趙無安,卻更顯戾氣:“趙無安!晴兒想嫁給你,我這當哥哥的,本來也沒法說什麽。但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配不配娶安晴!”


    說完這話,他才注意到後院的門不知何時打開了,一時微微怔愣。


    趙無安按捺下心中怨氣,“此事我會給個交代,但你最好還是考慮下怎麽把安家這後門的鎖弄得結實點兒吧。連個殘廢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打開,你還想擋住誰?”


    安南瞪大眼睛,顯然也是知道了趙無安話中所指之人是誰。


    盡管不知道安南到底對聞川瑜了解到什麽地步,但畢竟是在安晴麵前,趙無安點出聞川瑜之名,應當已足夠提醒安南了。


    代樓暮雲與聞川瑜一前一後,皆趕在趙無安提親的當口來了這清笛鄉。


    他們的目的倒是很簡單,欲趙無安入蜀而已。隻是如何不讓安家人被這兩尊大佛牽扯進去,光靠他一人顯然有些力不從心。


    見安南陷入沉思之中,趙無安也不打算在這安家多做停留,反正代樓暮雲也幫他把今天要來提的親給提完了。


    他背好身上洛神劍匣。縱身一躍踩上牆頭,淡淡道:“我去教訓下那個冒牌貨。安晴,好好待在屋子裏,不要亂走動。”


    說完,也不管站在院中的二人如何反應,趙無安輕身越過牆頭。


    以代樓暮雲的腳程和潛行之術,若是有心要躲,哪怕他隻出安宅之後隻走了十步,趙無安也難找得到他。


    略一合計,趙無安飛身而起,向昨夜借宿的客棧狂奔過去。


    清笛鄉之大,自然容不下一品高手禦氣狂奔。短短半柱香時間,趙無安就已迴到了昨夜的客棧。


    闖進大堂之中時,胡不喜正坐在一張靠窗的桌子上稀哩唿嚕地喝著粥。


    趙無安三步並兩步走到桌前:“段桃鯉呢?”


    胡不喜抬起頭,見是趙無安,吧唧吧唧嘴道:“還在睡覺啊。老大你這麽快就迴來啦……”


    趙無安風風火火向後院走去。


    “提親的事怎麽樣啊?昨天的想好的劇本有沒有派上用場……哎哎老大?你幹嘛去?”


    趙無安直撲向昨日的房間,打開殘破的房門一看,屋內空空如也,哪裏還有段桃鯉的影子。


    他心道一聲不好,複又一腳踹開隔壁房門,隻見到窗戶大開,房間整潔得就像根本沒人住進來過。


    趙無安暗罵一聲,無計可施地按住了額頭。


    胡不喜這才哼哧哼哧地跑了過來,仍舊是一臉不解的模樣:“怎麽了老大?”


    趙無安沒說話,胡不喜轉而望向室內,大驚失色:“哎喲我去,那瓦蘭小姑娘呢!”


    “你沒察覺到麽?”趙無安問。


    “哎呀,這次是真是我疏忽了,對不住老大!”胡不喜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俺看那小姑娘睡得熟就沒忍心打擾,就算離開之後也一直注意著這邊氣機流動,怎麽就不見了呢……對不住,真的對不住!”


    趙無安搖搖頭,“罷了,這次怪不得你。代樓暮雲他最擅長的就是這一手。”


    “啊對,你看我這記性,怎麽就忘了是那個代樓暮雲了!”胡不喜反應過來,懊悔地狠狠拍著自己的腦袋。


    當初在柳葉山莊外的竹林中,足足三十餘人,境界俱在三品之上,卻隻有趙無安一人察覺到了代樓暮雲的氣機。


    也就無怪乎胡不喜這次陰溝裏翻船。縱然一品高手對四周近半裏的氣機掌控已在爐火純青的地步,也防不住代樓暮雲這突如其來的一手。


    趙無安也在心中暗暗自責了一陣。想著有胡不喜在客棧把關,段桃鯉總不至於有危險,卻沒想到代樓暮雲居然使出這種趁人不備的招數,確然是他的疏忽。


    “那現在怎麽辦?”迫不及待戴罪立功的胡不喜問道,“那代樓又把瓦蘭小姑娘擄走了,我們該搶迴來才是!老大,你覺得他最有可能去哪?”


    趙無安沉吟一陣:“哪裏都有可能。對了……我知道代樓暮雲為什麽這麽幹了。”


    “為什麽?”胡不喜一愣。


    “先假扮我入安宅,想以此逼迫我入蜀,但安南認出了他,他想必也還記得安南。所以一計之後才又生一計,安晴不成,便換成段桃鯉來脅迫。”


    “啥?老大你說他假扮你?”胡不喜吃了一驚,“那你今天豈不是沒能提成親?”


    趙無安卻已飛身衝了出去。


    倘若代樓暮雲真是如此計較,那麽綁走段桃鯉之後,他已不需要再在清笛鄉做任何停留了。


    反正自己的目的必然會經由安南告訴趙無安。代樓暮雲要做的,僅僅是帶著段桃鯉直奔蜀地,等著趙無安來救人而已。


    出清笛鄉確實有不少路,若是有心繞遠,翻山越嶺也並非不可能。


    但代樓暮雲若想要就此一去絕塵,能選的路就隻有一條。一個人輕功再怎麽好,帶著個拖油瓶,都不可能跑得有馬車快。


    趙無安直奔鄉外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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