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漆黑巨劍自趙無安禦使下悠悠升空,慕容清竹心中輕顫,後退一步。


    通天圓塔之中,一道日光自天空灑下,日輝耀耀。


    光塵密布著整個塔心,金輝映照著血泊中的巨劍,折射出熠熠光華。


    趙無安低下頭,凝視了一番那柄令狐亞隨身攜帶的劍。劍身以黑鐵打造,中縫處有金線閃耀,寒光赫赫,一見便知是中原少有的材料。


    當今之慕容清竹,雖是聽命於解暉的五毒門主,但至少這一張麵皮是為欺騙令狐亞而戴。令狐亞能與當時吐蕃送來的人質相戀,想必也非寒門。


    就民生而言,吐蕃雖不若大宋繁盛,但其中的貴族亦是一般鍾鳴鼎食。想必令狐亞隨身帶來苗疆的這把劍,不會是凡品。


    因而見趙無安禦起這把黑鐵巨劍,慕容清竹與杜傷泉對視一眼,心中自是難免緊張了起來。


    有解暉交代在前,二人定然是萬萬不敢殺害趙無安。但若趙無安以此為把柄,說什麽也要殺了慕容清竹的話,事情可就難辦了。


    然而趙無安凝氣起劍之後,並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而是靜靜注視著劍身,似乎在琢磨什麽。


    杜傷泉心中一動。


    趙無安會猶豫,難免是仍拿不準能否殺了慕容清竹,畢竟光是他一人就已是毋庸置疑的一品境界,方才與慕容清竹聯手襲殺令狐亞的動作又如此迅捷,不可能不給趙無安留下一絲威懾。


    心念至此,杜傷泉趁趙無安尚未出手之際,向前踏了一步。


    他刻意從令狐亞屍身之上踩了過去,揚起脖子,居高臨下地看著趙無安,道:“趙無安,苗疆之亂已成定局,何必再孤注一擲?坪山客棧中,你與代樓桑榆聯手不過勉強擋下我三招,遑論現在?”


    黑鐵巨劍在趙無安身前一尺處悠悠浮空,一道看不見的混元氣勁在其上覆蓋蔓延,如流雲般包裹了整個劍身。


    趙無安凝神馭劍,對杜傷泉的話語聞所未聞。


    慕容清竹冷哼道:“舵主說不能殺他,可沒說不能傷他。廢了他氣海丹田,我倒要看看他如何馭劍。”


    杜傷泉冷笑道:“你這女人還真是蛇蠍心腸。”


    “若不然,我豈非白當了這麽多年的五毒門主?說什麽也不能辜負了舵主的期望。”慕容清竹理所當然道。


    “不過很可惜,他是當世唯一會洛神之劍的人。他那氣海丹田,現在還不能廢。”


    杜傷泉說著,一邊麵露無奈的表情,一邊抬起了自己的雙手。


    “不過,廢他一隻手臂,還是綽綽有餘的。”


    話音一落,清風雙掌隔空轟出,破風驚空。


    兩道淩厲掌風自杜傷泉手中噴湧而出,湧泉般轟響趙無安所馭的黑鐵巨劍。而真正的目標,毫無疑問則如他所言,是劍後趙無安的右臂。


    趙無安輕啟朱唇:“生塵。”


    靈海神識深處,一道凝結的道蘊解放開來,恰如月起東山,群星耀夜。


    原本寂靜得針落可聞的圓塔中心,忽然綻放出一道圓形氣勁,以趙無安為中心,猛然向四周飛散開來。


    從上方望下去是圓,但一旦接觸到那鋒銳的圓邊便會發現那是銳不可當的劍意,向著四麵八方猛然發散,一浪高過一浪。


    杜傷泉轟出的雙掌,就此煙消雲散。他神情一凜,周身刹那間罩上一層護體氣勁,正是江湖傳名已久的“曉霧”。


    憑著清風曉霧,杜傷泉才算是在一品高手之中站穩了腳跟,也才算是僅以雙掌闖蕩江湖而打下赫赫威名的當世第一人。


    而今雙絕盡出。


    坪山客棧之時,趙無安六劍齊出也未能在這雙絕之下討到便宜,而今除了一柄黑鐵巨劍之外手無寸鐵,杜傷泉自認穩操勝券。


    然而就仿佛看破了他在想什麽似的,趙無安冷不丁道:“我可不是手無寸鐵。”


    “至少,我還有背上的劍匣。”


    話音剛落,趙無安便猛然動了起來。在那幾乎令人頭暈目眩的劍氣屏障之中,他一動,風中便隻留下一串白影。


    猩紅的劍匣卻向著杜傷泉當頭砸了過來。


    杜傷泉心中一動,自丹田猛然提上一口真氣,化作淩厲掌風徑直劈了出去。洛神劍匣的來勢被瞬間扭轉為去意,方一接觸就被杜傷泉破去。


    以洛神劍匣為圓心的一道圓狀氣勁也在那時向遠離杜傷泉的方向退去,凝結於整片空氣之中蜂擁聚集的劍氣也隨之稍稍消散。


    然而杜傷泉根本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趙無安的身形已然化作淩厲的白影,手握漆黑巨劍,自側麵向他當頭劈了過來。


    一見趙無安是以手握劍而馭劍,杜傷泉心中把握又大增了幾分。他對趙無安的了解不亞於解暉,早就知道此人劍術平平,武學全靠洛神一派的飛劍秘術支撐。


    除了飛劍,再怎樣的神兵利器,到了趙無安手裏,都與一塊廢鐵無異。


    杜傷泉不慌不亂,下身後撤一步退出劍風範圍,上身則不退反進,身子如蛇扭動,自趙無安劍影之中斜穿了進去,雙掌搭上劍身。


    一道溫熱氣機自手心傳入劍中,杜傷泉刹那間灌注全身內力。


    趙無安麵露異樣神色。


    杜傷泉則是冷笑一聲,隻道了一聲:“破!”


    雙掌交互,拳勁化作無形氣勁,盡數自劍身側麵最柔軟之處灌了進去。


    趙無安手中的黑鐵巨劍,在這一式之下,隨著杜傷泉的喊聲斷成了數截。


    杜傷泉笑道:“黃口小兒,也敢與老夫這雙掌爭鋒……”


    他原本所想的嘲弄之語卻並未說完,因為趙無安已然握著一把殘劍,毅然決然向他撲了過來,劍勢仍舊淩厲。


    而剛剛扭斷了黑鐵巨劍的杜傷泉此時消耗頗大,一時難以再以空手接劍,隻得姑且退出幾步距離,憤而皺眉道:“不知好歹!”


    避過幾招淩亂劍式,杜傷泉看準時機,又出一掌,正中趙無安肩頭。


    趙無安轉瞬就失去平衡,向後滾去。一連翻了好幾個跟頭才勉強停下,那把黑鐵劍也丁零當啷地滾落在了一邊。


    杜傷泉憤憤地拍了拍自己的袖袍,冷冷道:“趙無安,徒勞之功,何必一再而為!”


    趙無安一言不發,隻是支撐著站起身子,又伸手撿起了地上的殘劍。


    洛神劍匣已倒在一邊。


    登雲樓已塌,包括安晴在內,整個苗疆都以為他與代樓暮雲已死。


    而代樓暮雲既然誤以為慕容祝是五毒門主,必然也已撲了個空。


    杜傷泉是解暉的人。


    洛神七劍俱已離身,甚至有可能落入外人之手。


    但是,但是。


    隻要在此地殺了慕容清竹,整個苗疆的聯係網就會斷去。解暉精心準備的顛覆苗疆之計,也會因此大受阻撓。


    隻要能爭到這片刻時間,再去飛鵲營與徐榮達成協議,阻攔宋人出兵,便可救苗疆於水火之中。


    不過,若解暉在此之前就已以獨山玉玦引東方連漠入苗疆的話,一切就又是白費功夫。


    杜傷泉實在不明白,事已至此,趙無安究竟還有什麽可堅持不懈的理由。


    “苗王代樓暮雲,亦是你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的對手。就算不與黑雲會合作,破壞解暉的計劃對你而言也無好處,你究竟在執迷不悟些什麽?”


    杜傷泉蹙起眉頭:“沒錯,這裏已是五毒門核心,慕容清竹也是五毒門主。但你在這裏做出什麽事請來,並不能阻撓我們的計劃。舵主已然離開苗疆,無論你怎麽做,都已然不能動搖此局的根本。”


    “都已經是這種局勢了,你還在堅持著什麽?該不會真是為了那毫無意義的苗疆黎民吧?”


    趙無安突兀笑道:“可能麽?”


    “那是為什麽?”杜傷泉咬牙問道。


    “無論趙無安還是伽藍安煦烈,都絕不會是認準了死理不肯迴頭之人。”趙無安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之所以還站在這裏,還在堅持著,是因為我確信,我能贏。”


    “不可能!”杜傷泉矢口否認。


    趙無安笑道:“你知道當年大宋對造葉展開暗戰,那些住在西域的情報販子逃走之後,都怎樣互相聯係嗎?”


    “他們把對彼此而言有著獨特意義的東西互相交換,並設定一個周期。當周期過去,而事物的交換出現了漏洞時,他們就知道事已生變。而且,根據少了什麽東西,他們能夠知道問題出在哪個人身上。”


    “柳葉山莊滅門當晚,解暉親至。那個時候,手持佳人斬的胡不喜深陷在數百人的包圍之中,與鬼手書聖大戰一場事畢,更是全無餘力。以解暉的算計,若想抓住胡不喜奪走佳人斬,不費吹灰之力。但他並未這麽做,說明他對佳人斬並不感興趣。”


    趙無安冷眼望著杜傷泉,眼底有嘲弄之意。


    “但是在苗疆,我用佳人斬,在解暉麵前試圖自盡,醒來之後,卻找不見了那把刀。所以你明白發生什麽了嗎?哦,我不如這麽問,剛才送我來此的車夫,你認識嗎?”


    杜傷泉心下一凜。


    “杜傷泉,你大錯特錯了。在這圓塔之中,並不是隻有你一個一品高手。”趙無安咧嘴一笑。


    “我們是,二對二。”


    話音一落,塔頂之上就有一個豪放的聲音傳來。


    “吃我老胡這一刀!”


    杜傷泉眉心一擰,踏地起身,便欲向那高空打去一掌。


    然而蜂擁的氣機劃過他的衣袍,卻在身下炸開。


    身形凝滯在半空之中的杜傷泉心中一震,迴頭看去,卻發現刀鋒所落,一直站在入口處的慕容清竹,顫栗著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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