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房時真的趕不來,那麽,到時候,她會把這少年當棄子。


    她會扔下雙手被捆的他逃跑。


    她身量小,隻要鑽著小路躲藏,逃走的機會很大。


    這些人的目標不是她,就算她跑了,他們也不會一定要追殺她不可。


    她要自保,她要活下去,就算選擇犠牲他也在所不惜。


    這件事,她會一輩子爛在自己肚子裏,一輩子。


    想不到聞人淩波這時走了過來,雙目幽寒。


    “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什麽?”


    “在破廟的時候,你……是不是藏了別的心思?”他的聲音清朗,清寒眸色卻掩在眼底深處。


    “你想聽哪一種迴答?”原來瞞不過他啊,真是聰慧,一山還有一山高,她顯然碰見可怕的人了。


    這種人以後一定要離得遠遠地。


    “你說過你的命很值錢,我也說過我的命一樣值錢,我不能讓我的爹娘哥哥為我哭,所以我既然沒有救你的能力,就隻能自救……放棄你,自己逃跑,我的確這麽想過。”他讓她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有一種人,無關年齡大小,你在他麵前就是說不了假話,她今天遇到了一個。


    聞人淩波一直看著她,看得房荇開始毛骨悚然了起來。


    忽然一道陰影將房荇遮了個嚴嚴實實,是房時。


    兩人對峙,那種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息濃厚,就像點著了引信的火藥。


    然而,一隻小手從房時後麵伸過來,拉住他的袖筒。“哥,我和這位公子隻是說說話,沒事的。”


    “沒什麽好說的!”


    “我和他再說兩句就好。”她保證,在和房時說話的同時,眼角瞥見聞人淩波的嘴角掛著冷笑。


    房時終於讓開一步,就一步。


    “你聽見了,我隻能說兩句話。”


    聞人淩波從齒縫擠出話來。“我不喜歡被人家擺一道的感覺。”


    “公子錯了,我什麽事都沒有對你說,對你做。”她可不想因為這樣招來一個小人。


    “以後,別再存有那樣的念頭,最好連想都不要想。”他抿嘴,鎖住她的眼。


    她一窒。


    她從來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上一世甚至懦弱的害自己死於非命……她不一樣了是吧?世間的事,都需要做選擇,這次,她選擇了自私。


    “你欠我一次。”他的聲音沒有溫度,彷佛永遠也溫暖不了。


    話,聽入耳中,像一瓢水,冷冷的,沁人的,入了血管。


    “我知道了,可是我不後悔……”她頓了頓,輕聲說:“對不住。”


    以後也許還會有層出不窮、需要她硬起心腸的事情……她的心會慢慢的,一點點的變幹涸混濁吧,可是她一點也不後悔。


    他深深的瞧著房荇,瞧到房時皺眉發火,攔到兩人中間,直接把房荇抱進了馬車內。


    聞人淩波眼神依舊晦暗不明。


    她說對不住嗎?她居然道歉了?


    她怎麽看都不像會隨便向人低頭的人,看起來她今天似乎很累——


    他就這樣微眯著眼,直到房府的馬車消失在轉彎處,這才轉身迴頭,上了薑府已經來到且候在一旁的馬車。


    房荇原本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這半天發生了什麽事,便在馬車上細細的叮嚀房時,兩人甚至串供好為什麽會晚歸,隻是隨著房子越返家,兄妹倆撒的謊就不攻自破了。


    經過房荇再三保證,杜氏才收起了眼淚,不過房時卻難逃責罰,他被房子越罰寫《魏公碑》三百遍,卻一句反駁也沒有,不用父親責備,他也恨死了自己,是後來房荇一再求情,這才改為抄寫一百遍,但也就這樣了,房子越再也不許女兒討價還價。


    房荇連晚飯也顧不得吃,迴了房,脫了鞋就睡下了。


    這一睡便睡了兩日,她吃得下,睡得著,醒著的時候卻不願意多開口,多是倚在床頭發呆。


    平安脫險了,這不是她想要的嗎?有什麽好想的?


    但是,以前十歲的自己完全沒有這年紀被匪人擄過的記憶,為什麽會有這件事發生?以前那一世,沒有聞人淩波這個人,沒有這件事。


    難道她的人生雖然重來一遍,但是命運的分歧點也跟著出現了,也就是說但凡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不見得都會照著既有的軌道進行,那麽別人的命運也會跟著變動嗎?


    明明她什麽都沒有做……不,她做了,她重活一遍,就已經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是因為牽一發而動全身嗎?


    不確定的因素那麽多,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她無意當神,也沒那能耐,但無論命運的手要怎麽推著她走,她也不怕,因為無論如何,他們一家子都得好好的……


    父親來看過她好幾遍,有時候她在睡夢中,有時看她精神不濟也就沒多說,隻吩咐杜氏讓房荇休息幾日,也讓房時去書院給妹妹請假,至於杜氏看她一副神魂不屬的樣子,又想到那些驚險場麵,二話不說去請了城西的道姑子來收驚,還去大恩寺求了香灰迴來。


    房荇看著那碗混著金紙和爐灰的水,看著娘親這幾日憔悴了的眉眼,笑咪咪的接過來,喝了個幹淨,“好了,娘,女兒要去書院了。”


    頹廢這些天也夠了,該做什麽,還是得做不是嗎?


    “什麽?你的身子還沒好,還是多休息幾日吧。”


    房子越聽見動靜,走到門口的腳步轉了迴來。“爹讚成你娘的意思,你還是多休憩幾天,那些之乎者也的東西不讀也沒什麽要緊的。”


    “爹,我許多天沒去,課程都落下了,再說,難道隻因為走路跌了一跤,就從此不走路了,難道因為不小心被牽扯了,就從此都不出門了?”


    她這番話令房氏夫婦瞠目結舌。


    送房荇和房時出門後,杜氏對著房子越說:“老爺,荇兒一個這麽小的孩子,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不想想她是誰的女兒?她的聰穎像我啊!”房子越與天下偏寵女兒的老爹一個樣,無論阿狗阿貓,自己養的,一定是最好的。


    “老爺倒是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杜氏輕輕的笑,眼波如水,清媚如絲。


    房子越有些看癡了眼,不自在的轉頭咳了聲,“那孩子日前不是想要學防身工夫?本來想說我們家不是武將出身,女孩子家動刀動槍的不象話,現下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要是荇兒有工夫防身,起碼不會那麽容易被人擄走,尋常人也不敢打她主意,不如找個懂武的人來……怎麽,夫人不讚成?”


    “多讓幾個人跟著也不是不行,要我說,女孩子還是安分待在家裏,學學刺繡女紅什麽的就好。”


    “還是再問過荇兒的意思,再做決定。”不好強硬的駁了妻子,還是讓女兒自己決定好了。


    和哥哥走在路上的房荇當然無從得知他們出門時,她的人生又有了新變化,她乖乖的聽著房時的叮嚀。


    “待會兒在學舍,別人說什麽都別理知道嗎?”


    幾天時間,河晏的百姓基本上都知道了發生在房荇身上的事情,一時傳說紛耘,女子被強擄,按理來說一生清譽也算是毀了,但房荇不過是個十歲孩童,影響並沒那麽大,再說了,賊人也在審問以後當堂招認,他們的目的是城東薑家的孫少爺,縣令的女兒隻是黴星罩頂,被他們捎上而已。


    盡管如此,畢竟是轟動整個縣城的事,被當成茶餘飯後的話題卻是無法避免的了。


    房荇淡淡一笑,“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我的日子過得好不好,我自己知道就好,別人的嘴長在別人身上,我管不著。”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別人的肮髒心思她管不了,也不想管,隨便他們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流言這種東西是有時效性的,隻要過一陣子又有別的事情發生,百姓的談資就會轉移,厚著臉皮忍一忍,事情很快就會過去,再說這一切都是她無法選擇事情,就算娛樂大眾好了。


    “你這麽懂事,有時哥哥都會覺得虛長於你,我能看明白的事情都沒有你多。”不料妹妹小小年紀竟然想得這麽開,他真的太小看她了。


    “是哥哥疼我,任我胡說八道。”她勾著房時的胳臂,嬌憨的甜甜笑著。


    房存這一出名,行過牌坊,不同年齡的學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對她指指點點,有的一瞧見他們,頭對頭埋著竊竊私語,有向他們問好的學生,有的還很明顯刻意經過她身邊,停下來睇她一眼。


    房時的臉色非常難看,替房荇提著書袋的手冒著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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