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之間,妙信已經身死,宗善大驚,“你竟然敢殺了妙信長老,他可是朝廷任命的官僧!”


    一眾扈從也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我大元如今民生艱難,還不都是因為你們這些罪不可恕的貪官蠹蟲。為了爭奪功勞就敢擅殺兵士,還有什麽事是你們做不出來的?”


    宗善自知理虧,也不爭辯,恐嚇扈從道:“妙信長老身死,你們難辭其咎,你們能抓住此人,便可脫罪。如若不然,你們都要滿門抄斬!”


    眾人隻得咬牙上前,圍攻察罕帖木兒。


    藏身在草叢中的道衍二人,萬萬沒想到兩夥人突然內鬥起來,兩敗俱傷。


    劉玥兒大喜,“他們人數本就不多,我們就當一次黃雀,趕快救出李叔叔!”


    “確實是天賜良機,我們趕緊集合人手準備動手,救出李大哥。不過察罕帖木兒畢竟是我救命恩人……”


    不待道衍說完,劉玥兒已經猜出他心中所想,“放心吧,我這就吩咐下去,留他一條性命,替你還了救命之恩。你在這盯著,我去通知大夥。”


    正是緊要關頭,道衍放下心中感動,凝神看向場中情形。


    幾個扈從已被砍翻在地,察罕帖木兒也受傷不輕。


    一扈從悄悄繞到他身後,一劍刺去,眼看就要偷襲成功,道衍將一切看在眼中,為救察罕帖木兒性命,隻能大聲提醒,“小心背後!”


    聽到聲音,察罕帖木兒趕忙迴身抵擋,才堪堪躲過要害,手臂被重重刺傷。


    “誰!?”


    宗善眼見手下即將得手,卻被人驚擾,怒火中燒。


    道衍知道無法繼續隱藏,幹脆現出身來,跑到察罕帖木兒身邊,“你還能撐住嗎?”


    “是你?”察罕帖木兒有些吃驚,“感謝你的好意,可你我二人如何抵擋這麽多人,隻怕要連累你命喪於此了。”


    道衍也是第一次麵對這樣的場麵,又不會武功,心裏非常緊張,可就算知道親身涉險非常危險,也必須出手相救,隻能期盼教中眾人快些趕來。


    道衍雖然害怕,但也目光堅定,“你救了我一命,我怎麽能眼見你遇難而不施援手呢?”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那我們就並肩殺賊,黃泉路上也不孤單!”。說完撿起腳邊的一柄長劍遞給道衍。


    道衍自幼讀書,農活做得都很少,哪裏碰過刀兵,劍一入手便覺沉重,試著揮了一下,略感吃力。


    察罕帖木兒見狀大笑,“讓一個小沙彌隨我砍殺奸賊,也真是難為你了。”


    “原來是你,竟敢壞我大事,快!給我殺了他們!”宗善咆哮道。


    話言剛落,四麵八方突然衝出十幾人,正是明教一眾。


    “賊禿驢,好大的口氣!”


    “妖女!”宗善大驚,道衍身邊的察罕帖木兒也皺緊了眉頭。


    麵覆薄紗的劉玥兒率眾出現,宗善一夥人頓時驚恐不安,哪裏還顧上道衍等人,縮成一小圈保護宗善,昏迷在地上的李喜喜也沒人理會。


    幾名教徒飛快地衝了過去,將李喜喜手中繩索割斷,兩人扶著他退到後麵。


    見到李喜喜傷勢如此嚴重,劉玥兒對這幫人更加痛恨,“這幫人平日裏為禍百姓,作威作福,今日便將他們全部殺了!”


    明教眾人立刻向宗善等人攻去,兩夥人纏鬥在一起。


    道衍帶著察罕帖木兒撤到一旁,輕聲道:“不瞞你說,你眼中的明教叛逆都是我的朋友,他們已經答應了我不會傷你性命,你快走吧。”


    “你的意思是你也加入了這邪教?”察罕帖木兒一番苦鬥,現在終於脫身,大口地喘著粗氣。


    道衍苦笑道:“今日情景你也見到了,這夥官僧連你這樣的貴族都敢加害,不難想象他們平日裏如何對待百姓。隻有你口中的邪教在團結鄉民,互幫互助。”


    察罕帖木兒搖了搖頭,鄭重道:“吏治腐敗一事確實需要整頓,今上勵精圖治,已經頗有成效。這邪教為首之人若真是一心為民,就不會試圖聚眾造反。一旦發生兵亂,受苦的還不是百姓?”


    “你說的的確有道理,可自從元朝建立,貴族子弟中像你這樣一心為國的能有幾人?朝廷賦稅一提再提,百姓連生活都成問題,怎麽可能忠心呢?吏治腐敗確實可以整頓,頻發天災也可以治理,但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哪裏那麽容易改變?”


    “這就是妄圖造反的借口嗎!?你們漢人不是最重儒家嗎?身為子民就隻能看到君父的錯誤嗎?”


    察罕帖木兒與道衍生長環境區別甚大,想法自然有所分歧,此前自己本對道衍非常欣賞,可聽他執迷不悟,不禁大怒。


    聽著他的指責,道衍沉聲道:“大丈夫讀書是為了治世,而不是在亂世中被惡人所欺!”


    “說得好!”


    劉玥兒清脆的嗓音傳來,二人爭論之間,明教眾人已經將一幹人等盡數圍殺。


    察罕帖木兒一聲冷哼,“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率性灑脫,一心為國,又仗義勇為救了我,我怎麽能恩將仇報,讓我的朋友們傷害你呢?”道衍急切道。


    劉玥兒也出聲表態,“我能看出你與這群賊人不同,我不願傷害無辜。”


    “聖女,可就是這人抓住了李舵主啊,你看看李舵主的那一身傷勢!”一名教中骨幹出言勸誡。


    劉玥兒將目光看向道衍,“多虧了這位兄弟,我們才能救出李舵主,這個色目人對這位兄弟有救命之恩,我們明教理應幫教中兄弟報恩才對。”


    劉玥兒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既幫道衍圓了報恩的心思,又讓一眾教徒感到明教的仁義。


    察罕帖木兒看著道衍平靜道:“今日你們就算放了我,我也不會記你們的恩情。”


    道衍知道彼此立場追求不同,多說無益,無奈道:“保重。”


    察罕帖木兒深深望了道衍一眼作為無聲道別,然後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這次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一人可能應付不來這種局麵。”劉玥兒在道衍身邊小聲感謝後,去探望李喜喜。


    沉思了片刻,道衍才迴過神來,一轉身看到滿地的屍體,散落的殘肢斷臂和殷紅血跡讓他無比震驚,沒想到真實的殺戮竟然如此慘烈。


    道衍畢竟在妙智庵待了些時日,心中對殺伐之事非常抵製,此刻閉上雙目不敢再看,可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滲入口鼻後,胃中頓時翻騰難忍,終於吐了出來。


    道衍雖然已生還俗之念,可仍然希望這些人能得往生善果,心中反複默念阿彌陀佛,為已死之人祈禱。


    待道衍吐完,劉玥兒過來柔聲問道:“好些了嗎?”


    畢竟是在心愛之人麵前,自己醜態畢露,有些難為情。


    “沒事。李舵主怎麽樣了?”


    “剛醒過來,沒有生命危險,不過傷勢很重,還得好好修養才能恢複。”


    “那我們趕緊走吧,這次動靜不小,而且放了察罕帖木兒迴去,一會就會有元兵追來。”


    “放心吧,我已經安排下去了,隻留了幾個兄弟潛迴城中,其餘人全都撤迴潁州。”


    道衍苦笑不已,自己如今倒也成了朝廷要抓的謀反之人了。


    眾人已經撤得差不多了,劉玥兒知曉道衍心中不安,又不知如何安慰,纖手輕握在他手上,無聲地陪著他。


    感受著手心中的柔軟,道衍努力撇清愁緒,溫聲道:“放心吧,不管怎麽樣,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共經生死後,兩人已經不自覺地將彼此當作心中依靠。


    秋風蕭瑟,樹上落葉一片片無聲蓋住地上血跡,卻難掩無盡人心罪業。


    “我已經發令下去讓他們分路趕迴潁州。”


    “我們不去潁州嗎?”道衍疑惑道。


    “之前接到潁州給我傳信,讓我和李叔叔去幫助黃州那邊的幾處分舵,現在李叔叔傷重,我就隻能拉著你了。你可是答應過要保護我的,不能反悔啊。”劉玥兒摘下麵紗,莞爾一笑。


    “那是自然,黃州路距離平江路可著實不近,看來明教果然分布甚廣。隻是……”


    道衍眼中掃過滿地屍首,心中甚是不忍,“明教起事後,一定免不了生靈塗炭,受苦受難的到頭來還是百姓。”


    劉玥兒眼中帶著一抹哀色,“我第一次見到這樣場景的時候,是我的母親被元兵殘忍殺害,父親和幾個家仆拚了命才把我救走。”


    劉玥兒緩緩講述,“我們家本來是巨富之家,父親經商有道,為人正直,可卻因此惹來了禍端。黃河泛濫,元廷派欽差修繕河道。誰知這欽差是個貪財之人,多次向父親索要錢財,父親不答應,他居然假公濟私,擅自修改了河道,將我家祖宅給擴充了進去。家人不願搬走,他就派元兵來抄家,母親反抗不成被殘忍殺害。所以父親才對元廷深惡痛絕,發誓要推翻暴政。”


    “如此惡行,實在天理難容!看來這朝廷果然從裏到外爛了個徹底。”道衍心疼玥兒之餘,更是對這些貪官汙吏深惡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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