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大人,你怎麽突然迴來了呢?”


    餘兄見這位大人親自降臨,神情驚訝。


    李昌穀卻沒有迴答,而是問道,“餘繞梁去了哪裏?”


    餘兄搖頭。


    李昌穀臉色難看,欲言又止,到最後隻拍了拍他的肩頭,然後繞過這位新晉武勢的後輩,走向意態慵懶的掌櫃,出聲詰問。


    “您老當時完全有能力阻止這場衝突。”


    掌櫃揚了揚雞毛撣子,還是沒有抽下去,而是問餘兄,“你覺得我有沒有錯?”


    這位新晉武夫勢的男人左右為難,但還是堅持立場,“我覺得掌櫃沒有錯。”


    李昌穀瞪了眼他,“整整上百條人命。”


    “通讀春坊規矩,從無強者為弱者出手的規矩。我春坊也無秩序,也無條例,要求誰去做什麽。”


    李昌穀神情凝重,“這句話是你的意思,還是餘師傅的意思?”


    “爹自打去了劍池,上百年來從未迴家,而且每次都是娘親去找他,言語甚少,話中提及到我……”


    餘兄苦笑一聲,“多半是說,這孩子真是我的嗎?”


    語驚四座。


    酒樓內的酒鬼大笑附和道,“這話絕對是餘師傅說的。”


    “幾百年了,還是這麽個臭脾氣,能有個兒子,真是天理不容。”


    也有酒鬼笑道,“你小子不了解你爹,但我們清楚。”


    言語中,多是敬崇。


    哪怕那些酒鬼比他爹年紀更大,或者相差無幾。


    李昌穀迴身看了眼路師傅,“這麽多條人命,你拿什麽來還?”


    “我用餘生奉獻劍池,以期換得贖罪。”


    有酒鬼笑道,“那你肯不肯交出劍池主位?”


    路師傅臉色一沉,又神情悲痛道,“劍池是我心頭肉,就算是死,我也想看著劍胚出世。”


    說話之間,聲淚俱下,那頭烏黑發亮的秀發更是在一瞬間全部化為白色,麵容蒼老,幾近坐化。


    “好一個苦肉計,賣了個慘,賺了點這群小崽子的同情,等妖潮過去,再熬個幾百年,你又是響當當的主位鑄劍師。”


    有酒鬼放下酒碗,起身走出門檻,唿吸了大戰過後的空氣,自嘲笑道,“我仿佛聽到了冤魂的哭泣聲。”


    路師傅怒目而視,但也隻是眼底閃過一絲的殺意,不曾讓任何人察覺,轉而是悲愴嗚咽的悔恨之意,“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一時衝動,我不是人,我罪該萬死。”


    掌櫃聞言,笑了笑,“餘小子,你怎麽看?”


    “晚輩才疏學淺,不予置評。”


    “那李昌穀,你把人帶走吧,隨你怎麽安置。”


    路師傅隻看了眼自家兒子,流下了一行熱淚。


    李昌穀轉身,抓起路師傅的肩頭,“你出自劍池,理當歸於劍池。”


    說完這話,他倆便消失不見。


    “餘小子,既然你已經跨入了勢的境界,理當提前登上戰場。”


    “晚輩義不容辭。”


    那些與他方才一同出聲的武者皆聯袂離去。


    “掌櫃,他還小,經驗太淺,天賦也不夠,為什麽要讓他提前上場。”


    “你是念在他是餘師傅的獨子,這才來問我這句話的吧。”


    酒鬼淺笑一聲,“掌櫃英明神武,看破不說破。”


    “同樣都是獨子,差距太大。”


    掌櫃掃了掃台麵,那地上昏睡的路武夫就不知所蹤。


    “掌櫃,酒錢以後再付,我先上戰場咯。”


    酒鬼伸手一抓,吃了掌櫃一撣子,怪叫一聲,抱著酒壺就跑,嘴裏嚷嚷著,“小兔崽子們,認識路不。”


    隨著他的離開,酒鬼也接二連三地起身,奔赴妖潮到來的戰場。


    這時,李昌穀來到了劍池。


    眾鑄劍師起身恭迎。


    “昌穀有愧諸位,劍子之位已交由洞溪裏少年李成蹊來當。”


    路師傅一落地,極其自覺地坐迴主位,重新掌控劍池火溫。


    眾鑄劍師頓感壓力減輕,皆不約而同地吐出一口瘀血。


    “又是李姓弟子?”


    餘師傅突然問道。


    “嗯,說來也巧,春坊劍子曆來都是李姓人士擔任。”


    “擱在古代,這可是世襲罔替。”


    餘師傅輕聲笑道。


    麵對這位後輩,他的臉色明顯有所舒緩,不像是麵對其他人,永遠是緊繃著臉,哪怕他退出主位,也依舊如此。


    李昌穀無奈一笑,“劍子之位,是由掌櫃任命。”


    “對啊,古代帝王分封諸侯,然後任命諸侯之子接任,周而複始。縱觀封禪時代,都是這般。”


    “餘老別調侃昌穀,此行過來,我另有要事相商。”


    眾鑄劍師臉色沉重。


    而路師傅心頭一緊,冷汗直流。


    “昌穀,有話不妨直說,我定當酌情考慮。”


    李昌穀便將酒樓之事一五一十地說清。


    路師傅陡然臉色大變。


    “穀大人,此事何必非要說出來,難道就不能等我鑄劍結束再說。”


    他煞有其事地一口血吐出,落在劍池。


    餘師傅掌心一推,悄無聲息地吹散這口血氣。


    “諸位,掌櫃對此事並未有任何看法,倒是餘師傅的兒子因此躋身武夫之勢,發表了些許看法。”


    “你有話直說,不需要拐彎抹角。”


    “我春坊的規矩,需要有所變通。”


    眾鑄劍師眼神交錯,最後都落在餘師傅的臉上。


    “我們隻是鑄劍師,對規矩從來都不甚在意。”


    “我春坊閉關修行已近千年,對內對外都聲稱無須階層,無須統治,但卻沒有統一的信仰,哪怕有書院的教化,可成效甚微。”


    餘師傅麵色如初,問道,“你是想引用【封俠】,進入我正字春坊?”


    李昌穀並無掩飾地點點頭。


    路師傅傳音給左右鑄劍師,“萬萬不能讓封俠進入我正字春坊,否則那黑暗的統治時代必然要重新來臨。”


    然而,這一次,他們一口迴絕了他的想法。


    “百年前,你就蠱惑了我們;百年後,我們不會再聽信你的鬼話。”


    這些話不是聚氣成音,而是親口說出。


    “餘師傅,我覺得封俠可行。”


    “餘師傅,我也覺得封俠之道可行。”


    一時間,劍池之內,附議聲四起。


    “我們春坊的武者壽命極長,有的是時間考核武者的品性、學識與俠義之心。”


    眾人齊聲,餘師傅還是板著臉,迴道,“我等鑄劍師隻管打鐵,不問俗事。”


    李昌穀肅然起敬,再次向他躬身致敬,聊表敬意。


    拜完過後,他轉身就走。


    餘師傅突然出聲問道,“若是讓你來處置,路師傅應當如何?”


    “路氏父子與其黨羽皆殺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看了眼路師傅邊上的左右鑄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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