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山門,山氣為之清。


    石階兩側,熙熙攘攘,人頭湧動


    此處山腰,最為開闊。越往山頂,道路越狹隘,更難容行人。


    好似山門中的學位之路,越往上走,越難攀登。


    更像是古代的官僚,一人之上,萬人之下。


    在那山腰,是背傘掛劍的李成蹊,一手別在腰間,一手虛握拳,以拳心對著腹部,神色平靜地往山頂走去。


    耳畔,時不時地響起哄鬧與嘲諷聲。


    少年聽在耳中,卻不放在心上,隻埋頭向上。


    走過一段小路,一道身影浮現眼前,富家氣韻且身著白衣,一把亮麗劍鞘握在手中。


    與布衣少年有天壤之別。


    那道身影在上,猶如星辰。


    布衣少年在下,好似熒光。


    然而,他見著少年,喜不自勝,欲撐開雙臂,夾道歡迎,但邊上卻傳來沉悶的咳咳聲,這才讓他有所收斂,抱劍講道,“穆師門下陳棠慠在此,敢問來者何人?!!”


    “任師門下吳方隅在此,敢請戰爾!!!”


    少年噌然拔劍,露出那半截劍身,戰意高昂。


    陳棠慠亦是一臉笑意,快然拔劍。


    “快哉乘風長歌行。”


    “壯懷逸興逍遙遊。”


    下一刻,話音落地,兩道身影轟然對撞。


    刻意壓製境界的李成蹊不動如山。


    陳棠慠倒退半丈,崩碎石階一塊又一塊,口角直接溢出血跡。


    但他的戰意絲毫不減,反而越發高漲,緩緩地用雙手抓住劍。


    “吳方隅,可敢接劍?”


    少年仰天大笑。


    “隻管出劍。”


    陳棠慠一腳向後,踩在石階,炸裂崩碎;一腳向前,腰身下沉;雙手握劍,劍氣蔓延。


    “遊子渡煙水。”


    隨著他的聲音緩緩揚起,那一絲絲的劍氣亦隨之升騰,在他周身盤旋一圈,再好似萬劍歸一,化作一道肉眼可見的劍氣,一瞬而至。


    山色滿門守縉雲!


    當劍氣來襲,少年輕笑一聲,一手橫劍,往前一步,隱約可見一堵氣牆憑空浮現。


    “陳兄,看來是我小勝一籌。”


    “是麽,我看未必。”


    什麽?


    少年驚唿一聲,靜心去看周圍,卻見那分明已經消散的劍氣去而複返,化作絲絲縷縷的劍氣。


    陳棠慠得意一笑,揮劍指向天空,驟然見到大地驚現千萬道細若遊絲的劍氣橫空出世,與少年周身縈繞的劍氣合二為一。


    “吳兄,請再吃我一劍【遙映野棠枝】。”


    話音未落,劍氣已如雨落。


    霎那間,天鳴如驚雷,地崩似山唿。


    好在展墨年華及時出手,止住了奔往山門的劍氣餘波,雙手匆匆合十,氣動如雲湧,瘋狂聚攏在他的腳下,再看他雙手往前一張,一堵堵無形之牆悄然而立。


    大戰中心,煙塵滾滾,不見人影。


    陳棠慠始終保持著那出劍的姿勢,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吳兄,若是你沒有更強的手段,這一關就算陳棠慠獲勝咯。”


    說話之間,他的劍氣可絲毫沒有慢,反而順著他的話音越發犀利。


    “陳兄,你這一式可不像你這境界該有的手段。”


    忽然,少年的身影如鬼魅般來到他的背後,一拳擊中他的後脖頸,瞬間敲碎了他的一小截突出的脊骨,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抽出一節青色短竹,毫不客氣地一口吞下。


    “陳兄好意,方隅收下了。”


    這一擊讓陳棠慠直接倒地不起,但他也是個硬漢子,愣是憑著毅力轉了個身,“雖然說萬事萬物都有跡可循,但是我實在想不通你是怎麽識破我?”


    “要知道我現在可是有山老的法學神通庇護,一切玄妙都看不穿我的動作,更是會下意識忽略我的下一步。”


    吞下這節青色短竹,李成蹊的氣血隱約浮動,不可被壓製,但他體內的那股武夫氣似乎不滿,居然不由分說地直接壓下他的氣血,掩藏了他所有的氣息。


    “看來,這節短竹不是霖少送你的。”


    “當然不是,據山老所言,此竹是采自芳洲泊的竹海,是那裏最有靈性的竹妖所贈。”


    李成蹊伸手按在的後頸,手心輕輕一撫,傷口頓時一片焦黑,不見血流。


    “此物魔性更大過妖性,假以時日,必定會讓你墮入魔道。”


    陳棠慠心神一驚,與他大大咧咧地咒罵道,“好你個沒良心的吳方隅,打傷了我不說,居然還敢誣蔑我山老會存心害我。”


    李成蹊麵露怒色,怪他冥頑不靈,一指敲在他的眉心,果斷打暈了他。


    雲端之上,贈予陳棠慠青色短竹的山老正注視著這一切,眼神陰晴不定。


    在他邊上,另外坐有八人,都麵色不善。


    “十八,你那青竹看來效果也不咋滴,即使能供養無窮的四關真氣,也拿不下那小子啊。”


    “哼,你的百煉劍不也沒好到哪裏去?大庭廣眾之下,直接被他捏碎,還被他手中的佩劍給吃掉。”


    “品階不行,怨不得我,而且誰能想到此子體魄這麽強橫,居然做到了徒手接劍的地步。”


    “我倆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


    “三哥,那小子要去闖第三關,到你大顯神威的時候了。”


    “不必我出手,我之前已經給了張溪深秘寶,隻要他祭出此寶,定然能夠一舉困住少年。”


    先前的兩位山老見他如此篤信,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問道,“三哥,難道你將大道顯化的《小說書》賜給了他?”


    “不錯,我既然決定動手,當然不會給他任何機會。”


    “三哥,此物詭譎莫測,那張溪深年歲尚幼,不知其中厲害,萬一不小心傷著孩子性命,可如何是好?”


    三哥冷哼一聲,“此子哪怕不知真身何處,也能看穿他身懷大氣運,是有大是非的人,若是留他在我安如山,必定是禍大於福。”


    “三哥,我們安如山隻管學問,不管教化,那孩子再怎麽不好,也是他自己的事,輪不到我們指手畫腳。”


    “住口,難怪你們這麽多年都沒什麽長進,隻能寄托在山崖之中。”


    “三哥,你若執迷不悟,休怪小弟出手,駁了你的麵子。”


    “十八,十六,你倆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敢頂撞兄長?”


    “三哥,我們隻論事不論人。”


    “放肆,我安如山隻看人不看事,人之外隻談學問和禮儀,從不談人情世故。”


    三哥見他倆身影挪動,勃然大怒。


    “三哥,有些道理確實該改改。”


    “老三,迴來,讓他倆去,我倒想看看他倆有何本事下去。”


    “大哥,怎麽連您也……”


    “十八、十六,別說大哥不警告你們,早在大家到此之前,我已設下結界,一旦此子闖山,我們任何人都不得出去。”


    “可是,大哥,那孩子是我安如山的弟子,也是活生生的一條性命。”


    “有教無類,庇護一方,那是道、墨的禮教,不是我安如山的。我們當初維係安如山,庇護天下學子與九學學脈不斷,可不是為了造福世人,而是為了我們三十六兄弟寄身其中,不至於因時代更迭而淪為階下囚,甚至隕落。”


    這話一出,十八、十六也鴉雀無聲。


    “三十六個兄弟如今所剩無多,要是你們再不肯隨我歸隱,隻怕要不了多久,陸海浮沉之時,你們也必然會被滔天巨浪卷入其中,身消神殞,永無來世。”


    “大哥,萬千生靈隻能活一遭,這是自打封禪時代結束,就舉世皆知的事情,你就別再幻想還能苟活一世。”


    “不,我相信赴戎機攻陷龍陽洲後,必將打破末法時代的到來局麵,屆時天地重歸上古時代,必然會六道重塑,再造輪迴。”


    兩位想去救人的山老望著大哥的模樣,怔怔無聲。


    此時,石階之上,張溪深已經和李成蹊交起手來,且雙方打的不相伯仲。


    這一迴合,張溪深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握緊手中的黑刀,意猶未盡,“吳方隅,你果然很強。”


    對麵的少年也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抓牢手裏的斷劍,戰意高漲。


    “從我離鄉過後,你是第一個讓我在體魄上動真格的對手。”


    “既然如此,咱們都丟掉手中的兵器,以拳換拳,如何?”


    李成蹊抖了抖肩頭,咯咯作響,“我怕沒了黑刀,你連十個迴合都撐不住。”


    “成與不成,咱們手底下見真章。”


    張溪深將黑刀插在地上,赤手空拳,擺出拳架。


    “十招之內,打不趴你,就算我輸。”


    李成蹊收劍迴鞘,卻沒有丟下劍鞘,而是一腳跺在地麵,撐開一堵無人可見的氣拳,以青白二色交錯,遮住外界的視線,同時他又咬破食指,向空中一灑,灑血成界,隱藏在黑白二色之下。


    張溪深嗤笑一聲,掏出懷中的黃皮書,一口血噴在上麵,念念有詞道,“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請真武大帝顯身。”


    說罷,那黃皮書仿佛生出一張人口,發出哇地一聲,吞下他噴灑的血液,片刻的怪風吹拂,翻起一頁頁的書,忽然停在一副神靈畫像。


    “吳方隅,再來一戰。”


    張溪深一拋書卷,高聲笑道。


    誰想,書卷之中,遲遲不見動靜,反而是書中神靈神眼轉動,口吐人言,猶如天雷炸耳。


    “是何人喚醒本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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