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少年醒來,黑夜已降臨,耳畔傳來的是哐哐當當的響聲。


    李成蹊勉強起身,張口吐出喉間的瘀血,擦了擦嘴角,朝屋外走去。


    晏師傅聽著動靜,放下手中的鐵錘,“小子,身板挺結實,挨著臨閭關一擊,隻是勉強昏過去。”


    李成蹊苦笑迴道,“晏師傅哪裏話,小子身子不硬朗,早晚得死在漫漫旅途中。”


    晏師傅見慣百樣人,對少年心性大加讚許,“心態不錯,不是一醒來就叫嚷著喊打喊殺,像個小瘋子。”


    “說實在話,心底肯定有些怨氣,但還不至於要動手報複,技不如人,隻好忍他一時,免得被他清算。”李成蹊唿吸著燒火風,忽生心動,“晏師傅,這燒火風也算一氣,不知能否納入體內?”


    晏師傅雙手抱臂,中指敲了敲肘關節,似乎在考慮這個可行性,良久才不確信地迴道,“據我所知,下三關僅能吞噬性情溫和的清氣入體。”


    想做就做,李成蹊當即靠近鐵爐,沉聲請求道,“如今夜幕,陰氣正濃,燒火風又是濁氣之屬,此消彼長,我覺得值得一試。”


    “以人身為熔爐,以天地清濁二氣為造化,我對這類功法也有所耳聞,但不想今日竟然有緣一見。”晏師傅興奮地叫道。


    “有勞晏師傅替我守門,待會無論我怎樣,都不必管我。”


    話音落下,李成蹊吞氣入腹,使氣走周天,暗中運轉吐納之法,口中輕吟,“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禦陰陽。”


    “壹陰兮壹陽,眾莫知兮餘所為。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


    少年麵朝爐火,口中吟唱不斷,就見火紅之焰自爐中應聲而出。


    在他身後是無邊夜色,一絲絲清涼之氣應聲而動,紛至遝來,轉瞬間已聚氣成絲。


    晏師傅嘖嘖稱奇,忽聞門外動靜傳來,忙合上鐵門,冷聲哼道,“天黑打烊,謝絕訪客。”


    “晏師傅,這股水火之氣來曆不明,非我新野縣武者所出,難道你不該和本拾夫長說個清楚?”此人正是百日羞辱的拾夫長,遠遠望見鐵匠鋪的動靜,心生驚駭,忙動身趕來,臨近鐵匠鋪,越發能感受到清濁之氣的古怪可怕。


    “我管你拾夫長,佰夫長,說不見客就不見客。”晏師傅沉聲哼道。


    “區區一介打鐵匠人,也敢攔我?”拾夫長言語震怒。


    “拾夫長,我是本縣唯一尚能打造九鍛兵器的匠人,你真敢傷我,大可來試試?”晏師傅寸步不讓。


    拾夫長沉默不語,猛然一掌撼在鐵門,應聲擊倒,“若是顯俠來問罪,我大不了受些小過罷了。”


    他這一掌勁風激蕩,不僅將鐵門擊倒,更將抵在門後的晏師傅擊飛。


    好不容易被李成蹊安撫的燒火風,正要被他引入體內,猛地被突如其來的勁風激蕩所攪亂,霎時間風聲鶴唳,嘶啦一聲撕破他的體表,穿透他的肩骨,留下一片焦灼味。


    噗!


    下一刻,少年頹然吐血,向後倒跌。


    此時,異象散去。


    拾夫長大步踏入後院,見著了仰臥的少年,不以為然地問道,“小子,你可知方才是誰喚起異象?”


    “我正在屋內沉睡,忽然聽聞動靜,走出門外,剛靠近鐵爐,就被一股怪火擊中肩膀。”李成蹊一臉驚慌地迴道。


    “沒用的東西,站著都能被小小流火擊中。”拾夫長上前一腳踢在他的肩頭,觸動那焦黑的傷口,濺射一地的血色,“看來是真的被流火擊中。”


    這時,神色匆匆的巡城郎急忙跑來,“拾夫長,城東有些變故,似乎是赴戎機奸細潛入。”


    拾夫長臉色不為所動,又踢了少年一腳,這才迴道,“帶我去看看,我倒想看看誰敢在我麵前作祟。”


    李成蹊五官扭曲,痛苦至極,卻不敢喊出聲。


    “如此沒用的東西,絕對不可能是他引起那等異象。”拾夫長心中暗暗揣測,“定然是夢錦旭妄圖恢複修為,不知從哪裏找來秘法。”


    “你留在鐵匠鋪外,嚴加看守,一旦有人私自闖入,格殺勿論。”拾夫長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他前腳踏出鋪子,後腳就聽到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越發肯定心中的念頭,於是他縱身飛奔,直去城東。


    這時,晏師傅剛剛醒來,忙跑過去扶起肩頭血流如注的少年,“對不住,我沒想到他會如此不擇手段。”


    李成蹊點了點頭,“此事和晏師傅無關,我看他前來尋釁不像是針對你我,倒像是在找什麽人。”


    “想來是要找夢宣俠的麻煩,此人當年和夢宣俠同為一屆武者,棋差一著,因此懷恨在心,這些年沒少給封宣俠使絆子。”晏師傅歎道,“此人和夢宣俠都是孤兒,但品行極差,所幸不曾擔任高位,否則禍害一方是在所難免。”


    李成蹊發自內心地迴道,“德配其位,不正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引以為豪的墨學教義。”


    晏師傅點了點頭,小心扶著他進入內屋,伸手摸了摸焦黑的地方,慶幸地說道,“幸好是爐中火一縱即逝,僅僅灼燒了肩骨,若是像火劍洞穿肩頭,你這輩子就廢了。”


    “有勞晏師傅幫我跑一趟,向門外的巡城郎說說我的傷勢,越嚴重越好。最好還能不經意間透露被人鳩占鵲巢,強行征用你的火爐,至於這人是誰,長什麽模樣,一概不提。”李成蹊小聲接道。


    正打量傷勢的晏師傅神情一怔,頗為驚訝地看了眼少年。


    李成蹊也不管他如何想,“晏師傅,拾夫長咬定是夢大哥所為,對他對我都有好處。”


    晏師傅重重點頭,起身出門。


    房門一關,李成蹊立馬撐開黃羅傘,閉目養神。


    半個時辰過去,少年肩頭的焦黑絲毫不見,“這把黃羅傘實在古怪。”


    “吳老弟,聽說你受了傷?”就在這時,夢錦旭的聲音突然響起。


    “多謝老哥掛念,如今已無大礙。”少年背起黃羅傘,起身開門。


    這一推門,正好見著他手中拿著一卷畫軸,不解地問道,“老哥這是接了差事?”


    夢錦旭點點頭,“明個我要去鄉下暗訪一事,驗明此事真偽。”


    李成蹊主動請纓,“我願陪同老哥一同下鄉。”


    “會不會耽誤老弟求學?”夢錦旭尷尬地迴道。


    “無妨,求學不急在一時。”李成蹊坦然迴道。


    “那行,你先休息,明個早上我來喊你。”夢錦旭抱拳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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