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天,黃葉地。


    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這一天黃昏時分,少年李成蹊大膽返迴楊家客棧,主動請纓拜見了思之念之的燕嬌娘。


    不勝人間兒女情!


    她亦見他,曲眉嬌豔,更似灼灼娉婷,真真金屋春深。


    “摸著點頭緒,敢來見我?”笑魘如花地問道。


    他搖搖頭,用食指戳了戳印堂穴,言辭肯定地迴道,“哪怕是相逢於江湖,亦要不負遇見。”


    她掩嘴一笑,語氣輕靈地說道,“小小年紀,花言巧語可不少啊。。。”


    “燕姐姐是謫仙子,注定要離開我洞溪裏。”李成蹊猛地一指印堂穴,猩紅的血珠凝結成型,悠悠然地落在他的手心,然後慢慢地遞給仍比他略高一籌的她,輕聲說來,“這是根老特意教我的手法,可教燕姐姐知我生命有無。”


    她接過血珠,還想開口。


    他以不容拒絕的口吻請求道,“我請燕姐姐離開洞溪裏,莫要逞強逗留。”


    天地壓勝,可不是鬧著玩。


    她的修為不低,可也不能在洞溪裏流轉自如。


    戚大漢那次動手,冉耘艾那次出手,桃花溪送行那迴等等,她的出手的確太多太多。


    以前李成蹊不知,現在知曉可不能視而不見。


    “燕姐姐,謫仙臨塵,成蹊牢記於心,十年後定去對鏡帖登門拜謝。”


    他,唯一能說的僅有答謝。


    身無長處,身無長物,說的就是他。


    她袖手一提,半遮嬌容,問了個害羞的問題,“是我好看,還是你的小媳婦好看?”


    他凝重的神色頓時羞紅一片,不知所措。


    偷聽許久的根老拍桌大笑,唯恐旁人不知他笑聲瘮人。


    她見他羞澀,反而習以為常,習慣性地伸手敲他,語氣戲謔,“連個謊話都不會說,你家小媳婦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拐跑了。”


    “我與她兩情相悅,在天上人間。”他神色堅定地迴道。


    “黃婆婆的眼光是真好。”她釋然一笑,由衷地感歎道。


    “黃婆婆不會再迴洞溪裏?”他難過地問道。


    她迴了句模棱兩可的話,“黃婆婆從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憂傷難測,還是在旁勸道,“燕姐姐,擇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個我閑來無事,親自和燕子磯送你出去。”


    她點頭應允,慢悠悠地走下樓,和根老鄭重地行了晚輩禮,卻不怎麽受待見,反而被吐槽了一句,“年紀輕輕,可別覺得身邊男兒都是豬狗。”


    “鄭逢集的爹在擇偶這塊眼光是真不錯,可以讓小木頭在路上給你說說。”


    李成蹊剛想開口說不清楚,根老已一個眼神遞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說清道明。


    “燕姐姐,且聽我給你好好說道。”


    她掩嘴輕笑,“你這副模樣可像極了登門求親的登徒浪子。”


    李成蹊泰然自若,學那書生一抖折扇,恭敬有禮地接了句,“燕姑娘請,李成蹊這廂有禮。”


    燕嬌娘鶯聲歡悅,滿是笑意。


    於是,三人一路上有說有笑,直至到達界碑,燕嬌娘伸手摸了摸這塊鎮守氣運的界碑,“感謝英靈千百年來的舍生取義。”


    李成蹊亦神色肅穆,三拜九叩,然後才起身說話,“說來,我也是第一次到此,以前都不知道界碑在何處。”


    “江湖高遠,待你及冠之年,若遊遍我龍陽洲九郡,當此生無悔也。”她在旁傲然說道。


    “燕姐姐,我曾從書上聽聞我龍陽洲是赭衣半道,不知可有來源?”他偶然想起,便隨口問道。


    她麵色一厲,仰望東方的朝霞,鏗鏘有力地迴道,“我龍陽洲貫著俠義,曆來為其餘八洲所不喜,故而經學要文屢屢抨擊我龍陽洲。”


    他神色凜然,“我洞溪裏先輩曆代俠義,怎容其餘八洲輕蔑。”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溺愛地說道,“你如今不過是遞炤關,想去他洲遊曆可不行,還是好好待在咱們龍陽洲,想著如何【頤養天年】吧。”


    少年心頭執意如此,嘴上也不逞強,“恭送燕姐姐迴返仙界。”


    她嫵媚一笑,轉身越過界碑,刷地一聲消失在茫茫朝霞中。


    “子磯,送走燕姐姐,覺不覺得心神激蕩,神清氣爽?”李成蹊側身,和邊上揮淚告別的燕子磯低聲問道。


    “可不是天高海闊任我馳騁?”燕子磯一把拔掉眼角的淚水,舉目盡是天下逍遙,沒了姑姑捉襟見肘,我如何不是不倒金槍?


    “子磯,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體魄如何變化?”李成蹊忽地壞笑一聲。


    燕子磯猛地心神一跳,下一刻整個人都感覺魂飛魄散,一股股遠遠不止遞炤關的氣在他周身震蕩不休,直至頭昏眼花。


    “朦朧淡月雲來去,桃李依稀香暗渡。”


    這一刻,李成蹊躋身居庸關,又忽然間迴返遞炤關,然後他向周圍遞了一拳,震耳欲聾。


    燕子磯哪怕是心弦動蕩,昏迷不清,可對那種充滿力量的勁氣極為熟悉,忍不住失聲問道,“你竟然能在洞溪裏去而複返?”


    李成蹊笑了笑,沒有理他,而是將他背靠在界碑上,唿出一口濁氣,麵朝不速之客。


    “秋收萬,你真的是不知死活。”


    不速之客秋收萬身後跟著足足二十位少年,而他們恰好錯過了李成蹊的那一拳。


    所以秋收萬盛氣淩人地迴道,“李成蹊,弄死你,我立馬就走。”


    “其實,我挺好奇你的功法。”李成蹊見識過莫得勢的體魄,也隱隱覺得那種修行方式會是自己所需要的,所以他在想比莫家更強的秋家功法是不是要更勝一籌?


    秋收萬不以為意,開口笑道,“想要我秋家的功法,也得看你有沒有本事拿。”


    哪怕獨臂,秋收萬也是秋天漠的少爺,也是眾多遞炤關少年隨從的少爺,所以他有這個資格口出狂言。


    李成蹊暗中運行噓氣決,氣走四肢,忽然間閉上那一口氣,身板微微一弓,雙腿驟然間發力,在一瞬間拉開兩者間的距離,如鬼魅般邪異地逼近秋收萬,然後一拳轟出。


    “護住少爺。”


    “保護少爺。”


    “快救少爺。”


    各種緊張的聲音突然響起,可惜無人能攔住身法輕盈的李成蹊,隻能眼睜睜看著秋收萬被一拳轟飛,然後跌落在塵土飛揚中。


    噗!


    秋收萬仰頭噴血,雙眼通紅地吼道,“給我宰了他,懸賞加倍。”


    這一次不隻是他的隨身隨從少年武者,更有重金聘請的外鄉少年武者。


    可惜,加倍懸賞也不至於讓所有人如狼似虎,隻能勉強讓李成蹊身陷囹圄,暫無性命之憂。


    “出力越高,懸賞越高,若他身隕,不論出力,皆加倍懸賞。”秋收萬一意孤行,在穩住氣血後,猛然吼道。


    財帛動人心,何況秋收萬出手從來闊綽。


    很快,一位位遊曆少年不遺餘力地洞開遞炤關,如狼似虎地撲向李成蹊。


    一時間,刀光劍影此起彼伏。


    李成蹊手無寸鐵,全憑身法躲閃。


    忽然間,三位少年氣機一凜,呈現三足鼎立之勢,隱隱將李成蹊擠在方圓三丈的圈子中。


    “遞炤關武者撐破天,一步兩丈,而我們將你困在三丈中,可不信你能逃脫。”居中少年將刀身橫置胸前,心有餘悸地說道。


    在此之前,李成蹊曾與他短暫交鋒,那一瞬間的寸拳遞出,雙手持刀的手臂現在仍暗暗作痛。


    “李成蹊,成蹊,是要大器晚成?可惜我今個就要叫你沒有晚來一說。”居右武者神色得意,也是先前遊走觀望最久的少年。


    “我知道你們是想拖到我氣力用盡,再來圍殺我。”李成蹊負手而立,從容不迫地置身其中,“可是,難道你們不知我洞溪裏兒郎,唿吸間靈氣皆隨心進出?”


    這一刻,李成蹊身影如風,猛地跨步逼近居左少年的左側,悍然遞拳。


    此時少年氣機更迭,見他拳風遞來,隻好咬牙以雙臂交錯,想要硬撐,可他哪裏想到那一拳近身,咯嘣一聲輕響在他的臂骨。


    一瞬間,居左少年雙臂臂骨盡斷,不由自主地垂在腰部。


    “李成蹊,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這一拳之仇來日再報。”居左武者豁然抽身,想也不想地埋頭狂奔。


    可惜,其餘兩位少年並無阻攔李成蹊的念頭,任由他快步追上,隨手一拳擊打在他的頸椎,砰然震裂。


    下一秒,李成蹊飛速退後,一把抓起意欲偷襲燕子磯的少年,就那麽輕鬆一爪落在少年武者的後脊,然後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響徹山野。


    “想跑,現在還來得及。”李成蹊氣機不減,雙手抱胸,笑意盈盈。


    “虛張聲勢,我可不信你真能做到一氣恆久遠。”居中武者持刀不退,滯留原地舒緩氣血。


    “洞溪裏百姓得天獨厚,難道你連這都不知曉?”


    李成蹊的聲音如響耳畔,居中武者忙地架刀迎敵,可惜這一拳落在額頭,直轟得他七竅流血,昏迷不醒。


    “嘖嘖,瞧著就不是個善茬,也不知秋收萬怎敢與你作對?”居右武者果斷散盡一身真氣,雙手伏地,以求自保。


    “我秋天漠秋收萬寧死不退。”


    哪怕聘請少年皆慌忙逃去,隨從少年接二連三倒地不起,秋收萬仍不願退去。


    “李成蹊,是你不守規矩在先,憑和折斷我的五指?”


    李成蹊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地走近比他略高些的少年,滿臉笑意。


    秋收萬勃然大怒,憤然起身,一拳砸出。


    勢大力沉!


    這一拳,秋收萬用盡氣力。


    李成蹊單手接拳,眼神平靜地問他,“要麽交出功法,要麽讓我徹底廢了你的拳骨。”


    “今天的我心情不好,難得有人肯買個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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