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微光和塵,晨風微涼,波動著林中的樹葉沙沙作響。


    傾耳聆聽,更有撕心裂肺的叫聲迴響林間。


    隨著微風的遊蕩,一群少年慢慢擋住了去路。


    在少年的正中間,有個少年五官扭曲,麵若死灰地仰躺在地上,眼中的淚水無聲落下。


    在他不遠處的樹上,與他年歲相仿的少年被吊著,形同朽木。


    最引人矚目的是半蹲在仰躺少年邊上的傷臂少年,麵目可憎地拍著他的臉頰,“薑禦景,我隻想問你,斷骨之痛如何?”


    “秋收萬,我薑禦景無所畏懼。”少年自然是被抓住的薑禦景,麵對秋收萬的嘲諷,毅然爆發驚人的氣力,一頭朝他的傷臂處撞去。


    “廢物就該有廢物的覺悟。”秋收萬一把按住他的額頭,將之重重地砸迴地麵,“幸虧是在洞溪裏,若是在外界要想拿住你們弟兄,還真不是那麽容易。”


    跟隨秋收萬的隨從乍一看不下於二十人,可實際上在外界的實力最高不過臨閭關,並無資質特別之處,好在皮糙肉厚,格外能為秋收萬擋刀。


    “瞧著在外界不可一世的小天才,在洞溪裏被我像條死狗一樣按在地上,我的這顆心啊。。。”秋收萬佯裝心痛地捂著胸口,猛地笑容綻放,“我的這顆心就覺得心花怒放。”


    若是炅橫在這望著他的嘴臉,隻怕在深惡厭之的同時,也會一巴掌將他像條死狗一樣捶殺。


    長的醜,還敢囂張的,我炅橫一個人就夠了。


    “秋收萬,善惡到頭終有報,你這等無恥行徑對得起俠義二字?”


    被他痛罵,秋收萬絲毫不生氣,慢悠悠地拍著他的臉頰,“薑禦景,你以為我會在乎虛無縹緲的俠義?”


    “要不是李成蹊沒來,我甚至都會忍不住弄死他,廢了他的四肢,讓他也感受下被人折斷五指的感覺。”提起李成蹊,秋收萬的語氣額外地憤恨,不由得用力掐住他的左臉,“你知道我多想那時候弄死多管閑事的他?”


    “我秋收萬,千金之軀,居然被個無名無姓的雜碎傷了一隻手,你讓我的顏麵何處安放?”


    “區區洞溪裏,若我真的動怒,隨時都能夷平。”


    碰!


    聚精會神的秋收萬正得意間,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的掉落聲,毫不猶豫地轉身去看。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憑空出現,在電光火石之間一拳砸在他的鼻翼,連人帶頭砸翻在地。


    一時間,他的鼻血噴湧如柱,不用多想,鼻翼盡斷。


    “都愣著幹什麽?還不快給我打死這個偷襲者。”他躺在地上,看也不看來者地吼道。


    “少爺,他是洞溪裏的人,咱們惹不起。”少年隨從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低聲告知。


    “我不管他是誰,統統給我打死。誰能打死他,我就脫了誰的奴籍,準他入公戶。”


    哪怕是入公戶,也依然不足以讓他們為之送命。


    “誰打死他,我替他脫了三族奴籍,準他公戶田產,賜姓秋氏。”


    這話一出,眾少年立馬撲身而上。


    “薑唿闞,我是李成蹊,接下來可能沒法照顧你周全,隻能靠你自己了。”來者自然是姍姍來遲的李成蹊。


    “謝過你的真氣引渡,我的身體受激,真氣自然會慢慢迴複,雖然打不過他們,但是逃跑是沒問題的。”


    李成蹊一點頭,腳下猛地一發力,瞬間消失在眾人的眼前,再次出現卻是在薑禦景的邊上,一把抱起他,順便一腳踩在秋收萬的臉上,狠狠跩掉他幾顆門牙,這才揚長而去。


    “給我攔住他。”秋收萬恨意不減,忍痛吼道。


    其實不等他發話,已有隨從一拳砸下,李成蹊見這一拳,躲也不躲,硬抗這一擊。


    接下來,他的身影連動一下都沒有,反觀出拳者下意識地甩動拳頭,扭轉手腕。


    “大家小心,他的這副身體已百煉成鋼,不要用普通人的身體去攻擊他。”


    李成蹊看了他一眼,腿上再度發力,踩著樹幹登上樹冠,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逃去無蹤。


    “少爺,被他給跑了。”隨從扶起少爺,誠惶誠恐地說道。


    秋收萬張口噴出斷掉的牙齒,兇神惡煞地陰冷哼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既然敢廢了薑禦景,也敢廢了他薑唿闞。”


    “扶我過去,我要親手捏碎他的指骨,叫大羅神仙也難接骨。”


    隨從不加勸阻地扶著他,戒備森嚴地提防周圍。


    先前和李成蹊交過手的隨從迴過神來,快步跑到他的身邊,言辭誠懇地勸道,“少爺,若你真廢了他的指骨,這個梁子是不死不休的。屆時洞溪裏封宣俠若執意要你償還,憑咱們這群小輩萬萬是攔不住的。”


    秋收萬眉頭一揚,迴首就是一巴掌唿上去,“做完這票,咱們立馬離開洞溪裏,他姓封的要是敢來,我就敢叫他有去無迴。”


    隨從忍著痛提醒道,“少爺,打殺封俠是滅門之罪,別說是咱們的性命留不住,就是老爺的性命也不一定保得住。”


    秋收萬氣在心頭,哪裏聽得住勸,先是一腳跩飛這個隨從,再是顫巍巍地逼近被抓迴的薑唿闞,“斷骨之仇,不共戴天。”


    “糟老頭子,瞧瞧這個小崽子的心狠手辣,小小年紀已心腸歹毒,真不知道你對這種小白眼狼有何好惋惜的,擱我這早就一掌結果了他。”


    根老趴在櫃台上,問了許多關於秋收萬的事情,即使內心也頗為不喜,可對少年們的那種寄之希望卻不曾變。


    “狄婆婆,過來人就要有過來人的氣度,年紀小犯些錯不可避免,何況斷骨在別處是傷其根本的事,可在咱們洞溪裏就不是什麽大事。”


    狄婆婆冷哼了聲,也不予理睬。


    養不熟的白眼狼,留著不殺,等著過年?


    還是我家知恩圖報的小進金聽話懂事,每當我想讓他去敲打那些不守規矩的本地人,悄悄地和他說些小故事,他就立馬心領神會地傳出去,繼而讓當事人膽顫心驚地安守本分。


    “複返啊,你也瞧了好幾個姑娘,有沒有覺得哪個最合你眼緣?”狄婆婆越想越順心,也勤快地站起身,一臉笑意地問道。


    “複返覺得姑娘們都挺不錯,全聽老祖宗安排。”錦衣佩劍的狄複返恭敬迴道。


    “可惜了林家的小姑娘年歲太小,不堪大用,否則定要搶過來,為我狄家香火留一脈風流容貌。”狄婆婆對私戶的姑娘也不是說看不上,就是覺得不太合眼緣,要是去洞溪裏外找些婚嫁,又覺得配不上狄複返。


    堂堂洞溪裏,哪裏輪得到外界的血脈染指?


    再說我狄婆婆何等身份,討個玄孫媳婦還要去外地?


    “咱們狄家雖然算不上名門望族,也不是啥書香門第,但是咱們狄家世代豪傑,英雄輩出,娶個玄孫媳婦怎麽也得福蔭三代,可不能再像你倆這樣。”


    狄複返恭恭敬敬地點頭稱是,“全憑老祖宗安置。”


    狄婆婆見他低眉順眼,也覺得心情美好,隨著性子考了他句,“淩波仙子生塵襪,水上輕盈步微月。是誰招此斷腸魂,種作寒花寄愁絕。”


    狄複返連連稱好,一五一十,裏裏外外地講了個遍,“這兩句簡直是人間絕句,愁絕寄仙子,慰我以相思。”


    “敢問老祖宗,這句話出自何處?”話到最後,狄複返不恥下問道。


    狄婆婆滿心歡喜地撫摸著棗樹,“是你那不知仙逝多少年老祖宗謊騙我的妙語。”


    “都怪老祖宗我姿色不佳,才生的你們這一代不如一代,白白糟蹋了你那老祖宗的絕世仙姿啊。”


    狄複返聽著狄婆婆的自謙之詞,那是誠惶誠恐,不敢接話。


    依稀記得,根老曾有無心之言,“縱觀狄氏宗親,唯獨小財迷最得你這一支老祖宗真容。”


    乖乖,小財迷那副尊容可和俊俏十萬裏都沾不著邊,莫說是絕世仙姿,就是颯爽英姿,小小狄進金都不得形似。


    所以狄複返斟酌再三,小心迴道,“老祖宗,玄孫竊以為娶妻不當以姿色為重,首當以品性為佳,我狄氏子嗣托老祖宗仙容,先天大有優勢啊。”


    狄婆婆見他心意改變,遂拍板笑道,“顧家姑娘顧翠蓋,老祖宗覺得最襯我玄孫複返。”


    狄複返迴想片刻,頗覺姑娘小有氣質,亦點頭應允,“翠蓋浮佳氣,朱樓依太清。”


    狄婆婆笑逐顏開,“我這就去和根老頭商量商量婚期,請上三姑六婆著手操辦。”


    狄複返還要開口,狄婆婆已告誡道,“日後你若遠走他鄉,不妨帶她走遍山河,我覺得她是個頗具慧根的姑娘。”


    狄複返點點頭。


    “但是她日後有孕在身,其後世子嗣必須在我洞溪裏,這點誰也不可更改,違者當如此葉。”


    涉及子孫戶籍,狄婆婆顯得格外不近人情。


    狄複返平靜地答應。


    狄婆婆這才急匆匆地出了門,去和根老談些黃道吉日,順便傳音給不討喜的杜振溪,“小溪子,待會來下楊家客棧,給婆婆我找個好日子。”


    杜振溪聞聲,受寵若驚,忙向天空拱手作揖,連連稱好。


    提及楊家客棧,杜振溪又想起李成蹊,不知少年此刻是否還在客棧?也不知洞溪裏的風波,小小少年是否安然無恙?


    “抱歉,禦景,我隻能救下你師兄倆中的一人。”李成蹊放下他,歉聲說道。


    薑禦景臉色蒼白地搖著頭,“無妨,是我低估了秋收萬的不擇手段,也高估了自己的戰力,否則我們此時都該全身而退。”


    見著他的冷靜,李成蹊反而越發愧疚。


    薑禦景對他的內疚感同身受,勉強露了個笑臉,柔聲安慰道,“成蹊,我很慶幸有你這樣的兄弟,真的,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李成蹊還想開口說話,忽然間聽到玄妙之音同時傳來,“禦景,成蹊,在我洞溪裏,斷骨算不得有損根基。”


    兩個少年乍聽這聲,還以為是錯覺,再對視一眼,就明白不是幻覺。


    兩位少年還想迴聲答謝,同時覺得頭昏腦脹,連忙撤迴心神,不敢開口,向著天空遙遙一拜。


    “秋收萬,放過薑唿闞,我為你治愈斷骨之傷。”玄妙之音再度響起。


    秋收萬心神一驚,鬆開正準備行兇的手,陡然跳起,四下張望,見無人開口,遂問道,“你們可曾聽到奇怪的聲音?”


    隨從少年們皆搖頭。


    “裝神弄鬼的雜碎,區區斷骨,我秋收萬受的起。待我迴到家中,自有長輩替我正骨。但他薑唿闞,我秋收萬弄定了。”


    說罷,他又迴到薑唿闞的邊上,一節一節地捏碎。


    從始至終,薑唿闞一聲不吭,也沒聽到奇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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