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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好,我私自離席終究不好,稍後王公大臣們也迴來,要是有一個王子缺席,隻怕就真的要落人話柄了。”淩風似乎頗為有些無奈的說道。


    “原本就應該如此。”源旭倒是出奇的安靜,自己一個人坐到一邊,斟了,自顧自的喝著。


    “行了,既然酒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我們也該走了。要是去的晚了被人瞧見,就白費我一番心思了。”比起淩風的無謂,源旭年紀雖然小,但是為人處世卻並不比任何人遜色。


    就連淩風也有些無可奈何起來,將手中的酒杯放了下來,嘴角微微含笑。


    然而就在兩人準備離去的時候,忽然在不遠處傳來了細密的腳步聲,那聲音逐漸變得急促起來,在九曲長廊的背後,也就是一開始源旭走出來的地方,又有人伸手撥開了那些樹葉。隻不過這一次並不是尋常的太監,而是穿著得體的幾個宮女,手中還提著燈籠,麵色肅然。


    “嗬,我還以為是有人誣告,沒想到真的有人膽敢在宮中私自飲酒作樂。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哪裏的宮女,竟然有這樣大的膽子,莫非……是將皇宮當做自己家了不成?”那是一把清麗的女聲,其實並不難聽,隻是語氣未免過於刻薄了些,讓人幾乎忍不住皺眉。


    隻不過旁人可以皺眉,隻怕若昀和月如就不行了。她們兩人對視了一眼,對這個聲音幾乎是說不出的熟悉。“是……柳德儀。”月如嚇了一跳,戰戰兢兢的說道。


    當日兩人在禦花園之中嬉鬧,就是被柳德儀發現,說是要拉去辛者庫服苦役,要不是德妃娘娘從旁勸阻,恐怕今日就別想有這樣的閑散時光了。沒想到今日在碧波池中設宴會,竟然會有這麽多人不期而遇。


    若昀現在隻覺得心中一冷,幾乎都說不出話來了,然而韋璿咬了咬牙,卻猛的跪了下去,“是儲秀宮的奴婢蘇韋璿,韋璿見過娘娘,還請德儀娘娘恕罪。”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聽柳德儀方才的口吻,隻怕是不會輕易放過這次的主謀。韋璿反應極快,立刻跪了下去認罪。若昀也立刻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不就像是方才害怕淩風責罰,月如也是第一個跪了下去承擔罪責麽?


    但是中秋宴會這個主意明明是自己提出來的,如果有違宮規,那麽最應該責怪的人難道不是自己麽?為什麽,為什麽要別人來為自己背黑鍋。


    “迴稟娘娘,此事全是奴婢的主意,是奴婢一時興起,所以才會與她們二人相約在此地飲酒賞月,還請娘娘隻責罰奴婢一個人。”韋璿磕頭如搗蒜,在一片明晃晃的燭光之下,若昀分明看見原本白皙的額頭上此刻都已經露出一片紅腫的印記。


    她嚇了一跳,連忙撲通一聲跪了在了韋璿的身邊,然而卻是伸出手死死的保住了韋璿,不讓對方繼續再跪下去,“此事是奴婢的主意才對,娘娘要是責怪,就隻怪罪奴婢一人,不管韋璿和月如的事。”


    被眾人扶著手臂緩緩走出來的柳德儀此刻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一出姐妹情深的戲碼,今日原本上中秋節,主子們都在芙蓉園聽戲,你們這些做奴才的可以休息,賞月吃月餅,原本就是宮裏頭的慈悲。不過本宮在宮裏頭呆了這麽長的時間,倒是從來沒有見過像你們三個一樣放肆的宮女,竟然飲酒作樂,吹笛撫琴,你以為這皇宮是什麽地方,真以為是自家的後院不成?”


    這一句話問的極重,蔑視宮規這種事,無論是誰都難逃責罰。況且在中秋節飲酒作樂,的確是犯了宮中的禁忌。但是在宮中偷偷飲酒作樂的人,又何止是若昀三個呢?此刻人月兩團圓,在宮裏頭做奴才的,都沒有一個盼頭,唯一能夠想的,不過是到了年歲之後放出宮去,或者是借著這一輪明月,可以思念自己故鄉之中的親人。


    此事在皇宮其實已經是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了,畢竟年年中秋節,有頭有臉的主子都會隨侍皇帝身邊,哪有閑工夫去管一幫奴才。大家趁著中秋節的時候喝酒作樂,其實主子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韋璿之所以敢讓若昀將食物全都帶到碧波池附近來,就是認為此刻主子們都在芙蓉園裏享受歌舞聽戲,哪還有什麽人會來這個人跡罕至據說還鬧鬼的地方。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被柳德儀逮個正著。


    “是我不該讓你帶東西到碧波池來,今天的事情,全都是我害了你。若昀,你不要再說話了,真要有什麽事,讓我承擔就是了。”韋璿壓低了聲音說道,眉目裏卻全是決絕。


    她素來是性格傲氣的女子,從來不肯在人前服輸。此刻也是一樣的,雖然不知道接下來究竟會麵對怎樣的處罰,但是她不想連累若昀和月如,“當初我們結拜的時候,生辰八字,我都是排在第一。我比你們年紀要大,所以你們都叫我一聲姐姐。”


    “既然都已經叫了姐姐,那麽俗話說得好,長兄如父,長姐如母。我一定會護著你們,你們不要說話。無論柳德儀如何責罰我,我都可以承受。”


    韋璿越是這樣說,若昀此刻就覺得更加難過。她努力搖了搖頭,此事明明就是因為自己而起,她怎麽可以將責任退在別人的身上。如果今天韋璿真的有什麽意外,那麽她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


    賣友求榮保全自身這種事,她柳若昀做不出,也不屑為之。


    然而就在她要說話的時候,柳德儀撥弄著自己耳邊的玲瓏耳墜,目光裏有鄙夷的笑容,“你以為在本宮麵前裝出這樣可憐的神色,本宮就會放過你們。俗話說得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更何況這裏還是紫禁城,天子腳下,人人都守著規矩,謹小慎微。你們三個區區宮女,竟然如此膽大妄為,若是不教訓你們,隻怕日後六宮,就要反了天了。”


    其實柳德儀倒也並非是真的有多麽痛恨嬉戲這件事,隻是做這件事的主使者是若昀,就讓她氣的牙癢癢。當年孝恭賢皇後自持身份尊貴,她是太後的親侄女,出門名門,一進宮就被冊封為了皇後,執掌鳳印統領六宮。當年人人都要仰仗孝恭賢皇後的鼻息度日,因為前朝有母家扶持,後宮之中又有太後偏愛。


    皇帝對自己這個揭發妻子雖然算不上格外偏愛,然而到底敬重她是妻子,凡事也都忍讓三分。孝恭賢皇後不能說是一個壞人,然而出身名門,誰又沒有兩分傲氣,她當年入主中宮風頭正勁,人人看見她都尊稱一聲皇後娘娘千歲,當時六宮粉黛雖然各占春色,但是牡丹身為花中之王,也實在是名不虛傳。


    她明裏暗裏,受過孝恭賢皇後多少惡氣。那個女子少年得寵,身份尊貴,嫡係分明。認為妻子就是妻子,而妾室永遠不過是妾室,言語之間多出身尋常的妃嬪諸多鄙薄之語。


    誰的心不是肉長的,她當年進宮伺候皇帝,雖然不敢說是盛寵,但是宮中誰不對她多方忍讓。隻有孝恭賢皇後,譏諷她隻怕燕窩和粉絲都分不清,雞窩裏飛出了個金鳳凰,還真的以為自己是個什麽人物不成?


    她不敢辯駁,隻好忍氣吞聲。當年那一點寵愛,若是旁人看見了必定羨慕不已,但是柳德儀卻比任何人都明白,憑借那樣的資本想要和皇後鬥,實在是癡人做夢。她出身不好,然而越是寒門出身,就越知道什麽叫做隱忍。


    可是隱忍了這麽久,實在是覺得忍的牙齒都發酸了。不過幸好,終究還是被自己等到了,皇後雖然得寵,但是可見天妒紅顏,年輕的時候散手人寰,現在剩下來的,就都是一幫老人了。當年她效忠德妃,旁人都笑她傻,不知道天高地厚,良禽擇木兒棲。


    區區一個宮女,就算日後得到皇帝的寵愛,恐怕也不過隻是個笑話罷了。就好像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偶爾嚐一嚐或許覺得鮮嫩可口,但是不可能成為皇帝最鍾愛的美食。


    然而她當年,卻從那個溫婉平和的女子目光裏,看出了鋒利的殺意。


    扮豬吃老虎,其實是宮中慣有的伎倆了。隻是扮豬吃老虎,要讓所有人都看不出來,以為自己真的是頭豬,那才是真正的聰明和圓滑。


    她如今已經有了一個女兒,也已經成為了德儀,雖然不敢說衝冠後宮,但是這樣的日子,似乎再也沒有什麽不滿的了。但是如果現在就可以撒手,那麽後宮就不能稱之為後宮了。這原本就是一個兵不血刃的地方,將軍上陣殺敵,不傻到地方片甲不留認罪投降,絕對沒有班師迴朝的道理。


    而所謂的後宮,其實也是一樣的。即便成為德儀,即便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依然不能鬆一口氣。因為誰也不知道,究竟會否有人異軍突起,一切又如飛灰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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