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買了好幾棟房子,專門用來偷情,說偷情不過是掩耳盜鈴,因為就算我光明正大地跟外麵的女人出雙入對,妻子也管不到我,因為她和兒子一樣,都需要依靠我的錢才能過上好生活。


    當喬治邀請我參加party時,我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我把那個位在忠孝東路的飯店地址背過好幾次,為了這個party,我讓診所裏的美容師幫我做臉,還去逛了百貨公司,在店員的強力推薦下買了好幾套據說穿起來會讓我年輕十幾歲的衣服,當然還買了一頂假發,再套上牛仔褲,這一打扮下來,我想我有足夠的條件可以像年輕人那樣,再瘋狂一迴。


    隻是我沒想到,這將會是我生命的終點……


    沐姍從頭到尾讀了三次,確定這篇文章不是自己寫的,裏麵的口氣、筆法都和她不同,既然如此,為什麽這東西會出現在她的電腦裏麵?


    除了被附身,她不知道還能有什麽其他解釋,就像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間飯店會成為鄭宇棋生命的終點。


    心裏充塞著無數說不清的感覺,是恐懼、驚惶、不安,或者……其他?


    聳聳肩,她還是不知道,隻是被附身過後感覺很差,她覺得累,累到連抬手指頭都覺得乏力,她也覺得冷,冷氣已經關閉,但寒意還是從肌膚往骨頭裏滲進去。


    手指按在delete鍵上麵,她想把這篇文章刪除,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始終下不了手。


    十分鍾後,她決定開新檔案,把這篇文章從她的小說檔案裏剪下、貼在新的檔案上,儲存時,她把檔案名稱訂為「終點party」。


    看一眼時間,一點半,她隻睡了幾個小時。


    明天還要上班,現在的她又很累,不想繼續寫稿了,最後她向自己的身體妥協,關掉桌燈,摸黑上床,拉開棉被,躺進被窩裏。


    那篇文章的內容不斷在她腦袋裏麵轉,直到唿吸聲變得沉重。


    「嘰……」


    木門被緩緩推開,輕微的腳步聲朝床邊前進,棉被被拉了起來,床的一角微微往下陷,一個小小的身體縮進被窩裏,躺在沐姍身後,抱住她的腰,緊貼她的背,也跟著閉上眼。


    對麵頂樓廣告廣告牌上的霓虹燈從窗外射入,擾人睡眠,但是不久後,沒有人拉扯,沐姍家的窗簾卻緩緩地拉上,遮擋住刺目光線。


    鬧鍾在清晨六點半準時響起。


    沐姍睜開眼睛,發現室內很暗,看一眼被拉起的窗簾,皺了皺眉,赤腳下床,刷地拉開窗簾,也不曉得是在跟誰生氣。


    進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她走到客廳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視,對於寂寞的人們而言,電視是非常必要的家俱,他們需要若幹聲音來證明,自己並未被這個世界隔離。


    走進廚房,她從冷凍庫拿出兩片吐司,先將一片起司放平,從玉米罐頭和鮪魚罐頭裏舀出兩湯匙食材、鋪平,最後放進三明治機裏夾起來,不多久,一份磚壓吐司就做好了。


    最後倒一杯鮮奶,沐姍端起早餐走進客廳,電視是她的佐餐醬料。


    電視裏正好播放一條新聞:四十六歲整型名醫鄭宇棋,二十三日晚間被發現陳屍在飯店,因過量服用毒品死亡。


    沐姍手一鬆,玻璃杯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碎裂,牛奶流了滿地。


    沒有著急整理地板,她忙著衝進房間,打開電腦,點出「終點party」檔案,第一行文字跳出來,視線定在前麵五個字,沐姍喘息不定。


    所以她是真的被附身了?這個叫鄭宇棋的亡者昨晚來過,進入她的身體,想藉由她的手說些什麽?


    她一直都看得見鬼,卻是第一次被附身,為什麽?因為她的體質更奇怪、更敏感,更適合做「代言人」?如果是的話,是不是代表未來這種事將層出不窮?


    恐懼像藤蔓一般攀附在她每根神經、每寸知覺,不斷地往周身蔓延,她的手指冷得厲害,無助的茫然感迅速席卷了她。


    緩緩吸氣、吐氣,再緩緩轉頭看向四周,沐姍咬上自己的手背,蜷縮在沙發裏,強忍著無法控製的顫栗,不斷對自己喊話——


    沒有什麽好害怕的,十二歲的她沒有因為能見鬼被活活嚇死,二十四歲的她也不會因為能被附身而活不下去,她沒有做錯事,她隻是有些特殊,她的與眾不同不代表是種謬誤。


    她重複著相同的話來安撫自己,等整理好情緒走出家門時,她又是教人看不清喜怒哀樂的冰山美人一枚。


    「沐姍,你今天怎麽這麽晚?」晴恩帶著言言,正準備到樓下等娃娃車。


    「睡過頭了。」她隨口敷衍。


    「有件事想找你幫忙。」晴恩了解沐姍,她不愛說話,看起來冷酷、心腸卻再軟不過,有事找她幫忙,她隻會點頭從不拒絕。


    就像那次她拉著沐姍陪自己抓奸,她臉上明明寫著一百個不甘願,也痛恨應付那種爭執場麵,但還是陪著她到最後。


    她常想如果沒有沐姍在,也許她無法熬過最辛苦的那一段。


    「什麽事?」


    「我大後天接了個婚禮布置,後天要在花店裏忙到很晚,你能不能幫我帶言言?」


    「可以,後天下班後我去花店接言言。」


    「我就知道我們家沐姍最好了!」晴恩高興地一把抱住沐姍。


    言言抬起頭,笑出一排小乳牙,學媽咪說話,「我就知道我們家沐姍姨姨最好了。」


    聞言,晴恩和沐姍同時笑了起來。


    「先走,我快遲到了。」沐姍快步往電梯處走去。


    「ok,拜拜。」


    晴恩留在原地等待言言穿好鞋子,他才三、四歲,要自己穿好鞋子需要一點時間,但她依然耐心等候,沒有催促,成長的經驗教會她,獨立自主是生存的重要因素,因此教言言獨立是晴恩的重點教育原則。


    言言終於穿好鞋子,他牽起媽媽的手往電梯走去,在經過沐姍家門前時,他停下腳步,輕輕拍幾下門,對著裏麵說話,「小哥哥,後天我就去陪你玩球嘿。」


    晴恩一笑,這小子真會演戲,也好,未來的世界需要更多的想象力與創造力。


    沐姍原本沒有打算這樣做的,但下班後她不由自主地來到鄭宇棋陳屍的那間飯店,仰頭看著裝潢得美輪美奐的飯店大樓。


    大樓是棟新建築,相當有設計感,規模相當大,她記得開幕時曾經在電視和網路上撒大錢做過廣告,還邀請許多政商名流來剪彩。


    鄭宇棋的命案鬧得這麽大,想挽迴流失的客人,飯店行銷部恐怕要大傷腦筋吧。


    但意外地,沐跚走進大門時,發現進進出出的住客並不少,看來他們有個強大的行銷部。


    她沒來過這裏,但彷佛有人引導似的,她直直走到金色拱門邊,左轉,那裏有三部電梯,她想也不想,直接選擇最靠近裏麵的那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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