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覺到氣氛的凝固,莫平懷下意識地轉頭往華以沫望著的方向看了眼,瞥見蘇塵兒的瞬間也怔了怔。隨即臉色有些微紅地連忙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尷尬地朝蘇塵兒笑了笑:“蘇姑娘。”


    蘇塵兒瞥了一眼莫平懷,淡淡道:“你先走罷。”


    莫平懷有些不放心地在蘇塵兒和華以沫身上來迴掃了圈,卻也知曉自己的身份不好多事,這才踟躕地捂著受傷的肩頭離開了。


    華以沫並沒有再去攔,視線一直落在蘇塵兒身上。


    直到莫平懷的腳步聲消失,蘇塵兒才收迴了望著華以沫的目光,緊抿著唇,不發一語地轉過身去,抬腳欲走。


    華以沫眼神一沉,下一瞬已經移到蘇塵兒身後,抬起右手攥住了蘇塵兒垂在身側的手腕。


    蘇塵兒的腳步被扯得頓了住。她緩緩迴過頭來,麵色依舊平靜,隻是望了華以沫一眼,並不開口說話。


    華以沫壓下胸口翻湧的情緒,低聲道:“塵兒,你到底打算冷落我到何時?”


    蘇塵兒聞言,目光落在華以沫臉上,沉默停留了片刻,手往迴扯了扯,卻被華以沫攥得愈發緊。


    這一次,蘇塵兒終於緩緩開了口,話語簡潔,聽不出情緒:“你想我說什麽?”


    華以沫的眉頭緊緊皺起來,語氣裏有壓抑的不悅:“你既能與那個男人說話,卻難道不知該同我說什麽嗎?”


    “提他作甚?”蘇塵兒極快地蹙了蹙眉,“方才若是我不出來,難不成你還打算在這裏將他殺了不成?華以沫,你好歹顧及下靈嵐,噬血樓不是我們的敵人,做事能不能多想一想後果?”


    華以沫聽到蘇塵兒的責問,臉色有些冷凝。她盯著蘇塵兒半晌,忽道:“是,我是衝動。那塵兒你呢?這樣糾結在蘭兒的事上又有意思嗎?難道你就忍心看著蘭兒以後……”


    “別再提蘭兒。”蘇塵兒倏地打斷了華以沫的話,“我不想聽這些。她已經離開了,如今再說什麽都沒用。”


    “好,不提。”華以沫將蘇塵兒拽得麵向自己,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麽,塵兒打算什麽時候不再生我氣?”


    蘇塵兒在華以沫目光灼灼的逼視裏垂下眸去,話語猶如歎息:“我沒有怪你。”


    “沒有怪我,那為何這幾日來不與我說一句話?”華以沫的神情有些怨懟之色,“你讓我怎麽想?”


    蘇塵兒聞言,沉默下來,一時沒有應話。


    她的確沒有怪華以沫。她知道對方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隻是……這場局麵裏,本就誰都沒有錯。華以沫沒有,蘭兒更沒有。


    也許真的錯的隻有她自己。


    是她不夠深思熟慮,沒有料到風茜竟張狂到對她的侍女下手,才將蘭兒留在危險之中。而蓮兒……怕也是兇多吉少了罷。


    這兩個陪她度過許多歲月的女子,終於一步步離自己而去了。


    她怪的,從來也隻是自己而已。


    隻是華以沫畢竟傷害了蘭兒,她雖不怪對方,卻一時也不知要如何麵對。而連華以沫都不忍去責怪的她,更是對不起待自己一片誠摯的蘭兒罷。


    想到這,蘇塵兒閉上了眼。有極輕的話語從唇間吐露:“對不起。”


    華以沫望著蘇塵兒眉間浮現的疲憊憂色,心裏不由一緊,突然咬牙,手上一用力,猛地將蘇塵兒拽進了自己的懷裏,言語低低,頗有些咬牙切齒:“我又不是要你說對不起!”


    蘇塵兒緊閉的睫毛微顫,並沒有推開華以沫,任由對方箍緊了自己。


    微涼清苦的藥香如同沉澱了許多歲月,帶著安寧的味道在空氣裏彌漫開來。靜默中,華以沫的聲音被放輕:“塵兒,這並非你的錯,不要都攬在自己身上。蘭兒之事,本無轉折餘地。如果她自己看不透,救下來怕也不會有好結果。離開前我告訴過她,什麽時候她如果想通了便可以再來找我。隻要她還剩著一口氣,我必用盡全力救下她。”頓了頓,華以沫正了神色,一字一句道,“塵兒,你可以怪我,但是不要不理我。”


    蘇塵兒平穩的唿吸微亂,伸手攥了華以沫的衣袂。她沒有說話,隻是繃緊的僵硬身體一點點軟下來,有些疲累地閉著眼依在華以沫的懷裏。


    華以沫眼底神色憐惜,緩緩撫過蘇塵兒背後青絲,緊致的擁抱裏能感覺到彼此的心跳。而懷裏的女子,褪去了堅硬的外殼,露出柔軟的內裏來,讓她心裏微微泛起不忍的酸澀,好像重新看到了那一日跪在阮天鷹屍體前無聲哭泣的女子。


    這樣的蘇塵兒,總是讓她心疼起來那些所不得不承擔的一切。命運強加在塵兒身上的東西,似乎恨不得將對方身體裏的堅韌一點點壓垮擊碎。


    華以沫的目光在這樣的心情裏一點點冷硬起來。


    終有一日,她要讓那些傷害塵兒的人付出更大的代價。


    “駕——”


    一隊人馬揚起塵土,疾馳在路上。馬蹄聲踏踏作響,驚起寒風陣陣。


    騎在前麵的,正是阮君炎和百曉生等人。


    忽然,視線裏出現了一抹紅色身影,靜靜地躺倒在路邊,動也不動。


    阮君炎的眉頭一皺,右手微揚示意,同時自己左手扯住了韁繩,將馬停了下來。


    見狀,阮君炎朝身後離得最近的手下瞥了一眼,吩咐道:“去看看怎麽迴事。”


    “是。”男子點頭,利落地下了馬,快步走到紅色身影旁端詳了幾眼,隨即轉頭朝阮君炎的方向喊道,“堡主,是一位姑娘,好像受傷昏過去了。”


    “將人帶過來。”


    不過片刻,男子就將紅色衣衫的姑娘打橫抱了迴來,靠著樹幹放在了地上。


    女子的情況看起來並不好,身上衣衫有些被劃破,臉色蒼白,唿吸微弱,青絲也有些散亂下來。


    阮君炎走到對方身旁,俯身探了探她的脈息,臉色微微一變,迴頭望向同樣下得馬來的百曉生道:“她受了極重的內傷,若再不得救治,許是會有生命危險。”頓了頓,又沉吟道,“前麵就是曉生兄所言的枯林了罷?她會不會是噬血樓的人?”


    百曉生聞言蹲□去,伸出手指將女子的左側衣領往下撥了撥。那裏一片白皙無痕。見狀,百曉生搖了搖頭:“看來不是。噬血樓樓眾肩下三寸處都會有印記。”


    阮君炎的神色有些不解:“既然不是噬血樓的人,怎會出現在這人跡罕至的海域?”


    百曉生的目光細細地掃過女子蒼白的麵容,目光有些思忖之色。阮君炎見他麵有異色,追問道:“怎麽了?可有什麽不對之處?”


    “容我想想。”百曉生低聲應道,腦中迅速過濾著之前的情報。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麽,伸手摸到了女子的手腕,運了一線真氣,順著經脈遊走而去。


    阮君炎知曉百曉生正在探測對方的功法,也不打擾,靜靜等待著。半晌,百曉生才緩緩收迴了手,朝他望過來,輕輕點了點頭道:“應該是刺影樓的。”


    此話一落,阮君炎的目光一凝:“刺影樓?”


    “嗯。而且從她手上的跡象來看,傷她的也應是刺影樓的人。”百曉生將方才想到的事情一股腦兒說了出來,“之前我曾告訴過你,華姑娘和蘇姑娘去過花城的紅魅館可還記得?當時兩人除了遇到殺了阮老堡主的藍衣女子外,其實還有一位年輕的紅衣女子。如若我所料沒錯,根據情報裏的線索,倒與她有幾分相符。隻是她為何被同樓中人所傷,我卻是不曉了。”


    阮君炎聽到百曉生的話時,臉上神色已經有些冷下來。隻見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昏迷的女子身上,沉了聲音問道:“曉生兄的意思是,這個人也許和殺我爹之人是一道的?那麽她一定知道對方的去處了,是不是?”


    百曉生遲疑地點了點頭:“理論上應是如此。”


    “很好。”阮君炎說著,同懷裏取出一粒療傷藥來,喂給了昏迷的女子。然後將對方一把提起,塞給身後的手下,同時吩咐道:“將人帶上一起去噬血樓,定要留著她的命。”


    “是,堡主。”


    做完這些,一行人重新上馬,絕塵而去,奔向不遠處的噬血樓。


    在紅燭被阮家堡帶走的同時,不遠處的甘藍正遭遇著更加兩難的境地。


    由於魅主的緣故,她最後還是沒能離開小鎮去尋紅燭,隻能暗中祈禱暗王的鬼使並沒有發現紅燭救下蓮兒的事。她一心期盼暗王能快些到來,卻沒有想到,自己等來的是這樣的一個局麵。


    客棧房間裏。


    甘藍與魅主單膝跪地,恭敬地低下頭去,隻有眼角餘光瞥見身前的黑色衣袂。頭頂則有輕飄飄的聲音響起,聽不出情緒:“阿魑,我聽業說,有個叫流霞的姑娘好像做了些對不起刺影樓的事。可是你的手下?”


    業正是暗王身邊的鬼使之一。


    不過這麽一句話,甘藍的心就徹底沉了下去。好像懷持的唯一希望終於徹底被打碎,剩下的隻有心焦與擔憂。


    對方見甘藍沒有說話,指尖的茶碗發出清脆的磕碰聲,伴隨著一聲上揚尾音:“嗯?”


    甘藍深吸了口氣,努力保持著語調的平穩,不過一個思忖間,已出聲應道:“迴暗王,是屬下的手下。”


    “既是你的手下,你倒同我說一說,為何會如此?”頭頂的聲音帶了些許冷嘲,“我讓你去殺了蘇塵兒的侍女蓮兒,你非但沒有幹淨利落地完成,竟還讓自己的手下將人帶了走。你覺得,這算什麽交代?”


    甘藍將頭垂下去,麵色凝重:“迴暗王,那蓮兒被屬下一劍割開了頸部動脈,屬下相信她並不能存活多久。至於流霞帶走蓮兒,也是我臨時起意吩咐於她,想要從蓮兒口中得知些事情,並非是她有心背叛刺影樓。”


    甘藍解釋完,暗王一時並沒有說話。詭異的安靜籠罩在房間裏,甘藍隻覺得自己的背後很快密密地布了一層冷汗。她拿捏不準自己的說辭能否騙過暗王,一顆心十分忐忑。


    半晌,暗王從座位上緩緩站了起來。甘藍的餘光瞥見那雙烏靴往自己的方向踏來,在不安的心情裏停在了眼前。


    “你的意思是,這流霞是你派去的?”暗王重複問了一遍。


    甘藍心一橫,再次點頭應道:“是。”


    話音一落,眼前的烏色靴子突然一動。下一瞬,甘藍隻覺胸口一痛,隨即悶哼一聲,身子已飛出去,猛地撞上了身後的衣櫥。


    “阿魑,你真讓我失望。”暗王平靜地望著唇角流下一抹血來的甘藍,視線冰冷,“你以為你扯得這謊我會信?聽說你一直與這個叫流霞的女子關係很近,處處維護著她。這些你以為我不知道麽?隻是沒想到,如今這樣的狀況,你還敢為了她信口開河。”說著,暗王的聲音突然一重,“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甘藍重新跪了好,並不抬頭,低聲道:“屬下知錯,甘願領罰。”


    暗王轉身迴到了椅子前,重新坐了下來:“噢?當真知錯了?”


    “是。屬下不該包庇手下。”甘藍的聲音如古井無波。


    “既如此,我便給你個機會。”暗王緩緩開了口,似乎是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般,命令道,“殺了流霞,將她的屍體帶迴來,我要以儆效尤。”


    甘藍的頭深深低著,沒有人看到,她緊縮的瞳孔與一瞬間褪盡血色的臉。


    她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在壓抑的死寂裏,暗王的目光猶如實物般重重壓在甘藍的身上,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怎麽,下不去手麽?”暗王見狀,忽然喚道,“阿魅……”


    “我去。”甘藍見暗王喚魅主,倏地出聲應了下來,“請讓屬下將功贖罪,將流霞親自帶迴來。”


    暗王的視線在甘藍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就在甘藍以為對方不會同意的時候,忽然應道:“好。我等著你的好消息。別再讓我失望,阿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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