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林外,一個身影遠遠地出現,一路踉蹌而來,身上衣衫髒汙,已瞧不清本來顏色。等走得近了,才能依稀瞧出是個女子模樣,隻是青絲散落,遮著麵容,顯得落魄非常。


    似是耗盡氣力般,女子拖著腳步的姿勢十分費力。隻見她走到枯林前,也不抬頭望,竟低著頭,這般踉蹌著踏入了枯林之中,連腳步都不曾頓上一頓。


    濃瘴彌漫的林子,連上麵的天都灰蒙蒙一片,很快將那道身影掩了住。


    在女子身影消失的那刻,兩道黑影出現在枯林外。兩人的視線從枯林處收迴來,彼此了然地對視了一眼。


    “你去稟告暗王,就說人已經進去枯林了,一切按計劃進行。我在這裏守著,以免出現什麽異常。”


    “好。”


    最後應下話的那個黑影,略一頷首,便折返著往來路掠去,不一會就沒了身影。


    進了枯林的女子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身處的危境,腳步踏在枯葉之上,發出簌簌的響聲。偶爾也會又枯枝折斷的聲音,響徹在詭異的林子裏。


    隻是沒有走上多久,忽有細密聲音在靜謐裏響起。


    “嘶——”


    女子的腳步在辨清聲響的那一瞬突然一頓,隨即僵硬著頭緩緩往聲源處望去。


    隻見在她身旁的枯枝上,纏繞著一條又一條的灰線蛇,密密麻麻,如同糾結在一起的線頭,頭尾相連,無法扯斷。那些蛇直著半邊身子,眼睛毒辣,直勾勾地盯著魯莽闖進來的女子。


    女子的眼睛一點點睜大,眼底露出不敢置信的驚恐神色,喉嚨裏有沙啞的嗬嗬的氣聲擠上來,在一片蛇的嘶聲裏顯得愈發詭譎。在這樣疹人的對視裏,女子往後退了一步,隨即腳步一軟摔倒在地。


    灰色的蛇從地上遊走而來,在女子顫抖的身體上緩緩攀爬而至,目光似在辨別獵物情況般一直落在對方身上。


    女子□的外的脖頸上,不一會也有黏滑冰冷的觸覺傳來,令人毛骨悚然地不敢動彈。


    而不遠處,有越來越多的灰線蛇在女子絕望的目光裏朝這裏遊走而來。


    就在女子絕望地欲閉上眼睛等待死神的那一刻,腦海裏突然滑過一個熟悉麵容。眉眼清冷,神色柔和。


    小姐。


    女子在意識到腦海裏出現的人是誰時,猛地睜開眼,心裏瞬間明朗起來。眼裏的堅定之色也一點點亮起。


    已經快到了,小姐還在前麵等著她。她不能死。她要把那些都告訴小姐才行。她怎麽能……怎麽能死在這裏?


    這樣想著,女子忽然探手,咬著牙一把扯過纏繞在脖頸上的蛇,用力往遠處甩去。然後一個翻滾從地上站起來,便撒開腳步拚命往枯林深處跑去。


    那些灰線蛇似是沒料到獵物突然起身逃跑,許多都從女子身上滑了下來。隻有偶爾幾條,受驚之下一口咬在了女子的腳踝與手臂之上。隻是很快在女子的跑動裏軟軟地耷拉下來,跌入枯葉之中,一動也沒有再動。


    女子沒有迴頭看那些蛇,也無心顧及自己身上傳來的細密疼痛,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在迴蕩。


    她要快點出去。出去這裏見小姐。


    地上湧動如波浪的綠蟲,從枯葉裏探出頭來,女子也恍若無聞,隻是目光灼灼地望著前方,一路奔走而過。那些綠蟲反常地沒有圍上來,兀自安靜地重新消失在枯葉下。


    空氣裏的瘴氣越來越薄,有光亮從這灰色裏透將出來,照亮了女子的目光。


    終於。


    女子眼底的戒備緊張在望見眼前景象的一瞬裏褪去。不遠處,噬血樓高聳的樓塔映入女子眼簾。她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意來,正欲跨步往前,兩把利劍突然橫在她身前,將她往前邁的腳步阻得一頓。


    “站住!”


    兩個身著白虎堂白色寬袍的男子皺著眉望著出現在枯林出口的女子,手裏執劍喝道:“你是誰?”


    女子聞言,有些拘謹地縮了縮,探手將散亂的青絲掖了掖,才將視線緩緩移到兩人身上,神色帶著懇求,手忙腳亂地比了比手勢,又往不遠處的噬血樓指了指。


    見到女子露出的麵容刹那,兩個男子神色都是一凜,一時也沒留意女子動作。雖是八尺男兒,但還是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不敢再去正視那張臉。


    “哪裏來的醜八怪。”其中一人忍不住低聲嘀咕了句。


    話語一落,身前的女子身子像是雷擊般猛地顫了顫,隨即重新低下頭去,慌亂地打亂了發絲,將臉重新遮了住。


    “快說!你過來做什麽?”之前嘀咕的男子見對方不說話,手裏利劍一逼,又往對方脖頸上靠了靠,幾乎隻要對方稍有動彈反抗,就會毫不留情地割開那纖薄的肌膚一般。


    女子聽到對方問話,喉嚨裏發出嘶啞的咕噥聲,神色急切地又比了比方才的手勢。


    “原來是個啞巴。”男子見狀,皺著眉轉向另一個同伴道,“喂,怎麽辦?這人不會說話。”


    男子同伴的目光極快地瞥了瞥眼前女子,神色有些厭惡:“哪裏來的亂七八糟的人,真是髒了噬血樓。不如殺了罷,省的多事。”


    “這……”之前的男子倒有些猶豫,“要不要先請示下堂主?”


    “請示什麽,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和我們有交集?”同伴不屑地撇了撇嘴,不以為然道。


    女子聞言臉色一變,見對方並不願帶她進去,用力搖了搖頭,又抬手欲比手勢。


    男子同伴見狀,目光沉下來,劍一橫便“刷”的拍在女子手上,厲聲道:“別比了,我們又看不懂。這一身髒汙,看著就惡心,小心別揮到我衣服上,要不然有你好看!”


    女子的身子在這句話裏抖得愈發厲害,嬌小的身子幾乎如寒風落葉。她的手在對方橫劍拍下時,被割開一道口子,鮮血立刻從蒼白的肌膚裏湧出來,淌落在地。


    “等等。她的血怎麽迴事?”男子視線瞥過滴在地麵上的血,突然打斷了同伴的喝聲。


    隻見滴落地麵的血漬,並非鮮紅之色,反而紅色裏微微泛著墨綠,詭異得很。


    兩人在見到那鮮血的一瞬裏,似是想到了什麽,神色俱是一變,往後退了一步。


    “會不會有毒?”男子同伴緊緊皺著眉,擱在女子脖頸的劍愈發往前逼了逼,“不如一刀殺了,以免威脅到噬血樓。”


    女子似是也沒料到這個情況,並沒有注意男子的話,隻是神色有些怔怔地低頭望著自己流著鮮血的左手。


    “你怎麽過來的?”另一邊的男子突然出聲問道。


    同伴聽到男子話語,頓時明白了對方的疑慮,語氣裏也有些不解:“你不說我倒忘了,枯林裏都是灰線蛇和綠蟲。她怎麽闖出來的?”


    “事情有些不對勁,先莫要殺她,萬一擔了事就糟了。”男子說著,沉吟了番,方道,“你且先在這裏守著她,我去稟報堂主,由她定奪。”男子沉吟了會,當機立斷道。言罷便收了劍,轉身便往白虎堂走去。


    見到男子離開,同伴有些抱怨神色,又不願麵對女子麵容,隻得轉過身去,口中不滿道:“這模樣,看著都有些反胃。真是倒黴。”


    女子隻是沉默地低下頭去,身側的手因攥得太過用力,整個人忍耐般輕顫著。左手的血在緊攥下淌滿了整隻手掌,一滴滴沁入灰色的地麵。


    約莫過了半炷香時間,之前離去的男子腳步匆匆地迴了來,身後跟著白暮煙。


    同伴見狀鬆了口氣,連忙朝白暮煙抱拳行禮道:“白堂主。”


    “嗯。”白暮煙微微頷首,視線落在一直低垂著頭的女子身上,出聲道:“姑娘來噬血樓所為何事?”


    女子聞言,有些不安地抬了抬頭,咬著唇沒有說話。


    “堂主,她是個啞巴。”男子出聲解釋。


    白暮煙的視線在對方麵容上一瞥而過,眼底也閃過一絲驚訝,很快又平靜下來,道:“不知姑娘可會寫字?”


    女子連忙點點頭,似是想到什麽,連忙蹲□去,就著左手上的血,在地上一筆一劃寫起來。


    白暮煙雖然之前就聽聞手下說女子的血有些奇怪,此刻見到那幹涸下來暗沉的血漬,還是忍不住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然而很快,白暮煙見到對方寫下第一個“蘇”字,目光就微微一凝,開口問道:“蘇……你來找蘇塵兒?”


    女子聞言一喜,連連地點頭,見對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唇角不由往上扯了扯,想要露出一個笑來,整張臉便有些扭曲。在觸及兩個男子的嫌惡神色之後,意識到了什麽,隨即笑容一僵,忽然顯得有些淒色。


    白暮煙見狀,冷冷地掃了兩個手下一眼,這才轉向眼前女子,聲音放緩了些,試圖不讓對方覺得難堪:“蘇塵兒的確在噬血樓不假,隻是不知姑娘是?”


    女子重新低下頭去,繼續用自己的血在地上開始寫字。


    我是蘇小姐的侍女,蘭兒。


    見到女子吃力地寫下這句話來,白暮煙的神色有些驚。她抬頭去望對方的麵容,踟躕了會,方道:“姑娘是蘇塵兒的侍女?那……是阮家堡之人?”


    女子用力點了頭。


    白暮煙的目光沉吟地掃過對方,在女子垂下頭去時心裏有些了然,口中應道:“姑娘且等等。事關重大,我去幫你問一問。蘇塵兒畢竟是我們噬血樓的貴客,希望姑娘能理解。”說著,白暮煙轉頭望向兩個男子,吩咐道,“將姑娘先帶到白虎堂,不得怠慢。”


    “是,堂主。”


    房間裏,蘇塵兒執了一卷書冊,鋪了半身的日光點點如畫,一頭青絲低垂,在風裏微微拂動。身上木青色裙袂層疊,上麵的精致水紋波光般輕晃。


    桌邊床榻之上,華以沫合衣而眠,眉眼之處有些倦色。她方幫冷千影又施了迴針,對方終於悠悠醒轉,也將之前發生的事大概說了清,與她們的猜測並無太大出路。那日她與紫珊夜探刺影樓據點,驚動對方後本欲逃離,不料身後卻被紫珊偷襲中了一劍,導致出手受到影響,最後在勉強撐著身子逃跑時中了心口那一劍。所幸她關鍵時候偏了身子,才沒有穿心而過,僥幸從閻王爺那裏撿迴一條命。一路撐著,中途上了那老漢趕往海域附近小鎮的馬車。隻能說命不該絕,碰到了華以沫,否則怕是免不了還是一死。


    這些噬血樓的情況,華以沫自然沒多大興趣,見靈嵐在向冷千影解釋近來發生的事,提前迴了來,打算午寐片刻。


    她睡下後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房門便被敲了響。


    蘇塵兒怕吵到華以沫,壓低聲音應了句“來了”,放下手裏書卷,往床榻上瞥了眼。見華以沫雖翻了個身,但並未醒轉,才放心下來,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正是白暮煙。


    蘇塵兒見到是白暮煙,出聲問道:“白堂主有事?”


    “嗯。”白暮煙點點頭,語氣有些遲疑,“有個自稱蘭兒的姑娘來找你。”


    蘇塵兒聞言身子一震,臉上平靜神色起了波瀾,眼底驚訝:“蘭兒?她不是在阮家堡嗎?怎麽會過來?”


    “我也不知,好像是找你有事。”


    說話的時候,白暮煙的神色有些奇怪,似是欲言又止。蘇塵兒見狀,不由開了口道:“白堂主有什麽,但說無妨。”


    “她真是你的侍女?”白暮煙蹙起眉,“蘭兒姑娘的情況有些奇怪……蘇姑娘等會見到她時,可要有些心理準備。”


    聽到白暮煙的話,蘇塵兒的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不安。靜默了片刻,她才迴頭瞥了一眼房間裏尚在沉睡的女子,壓低了聲音道:“她現在人在哪裏?”


    “在白虎堂。”


    “我與你去一趟。”蘇塵兒說著,走出房間,轉身輕手輕腳地掩好了門。


    “蘇姑娘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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