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君炎自然不知曉,身後的風茜尾隨著他一道離開了阮家堡。


    他並沒有直接趕往海域,而是帶著從阮家堡裏精心挑選的十個貼身侍衛折道先去了百曉樓。


    阮君炎與百曉生因一次機緣巧合相識,彼此性情相投,雖因各自事務來往不密,卻算是惺惺相惜,結為好友。阮君炎聽到雷振雲話語的當下,的確感到失望不已,但一開始的憤怒過後,隱隱還是存了一絲希冀,不願相信此事與蘇塵兒有關。因此思忖過後,阮君炎才決定先去百曉生那裏探聽些消息。畢竟百曉樓的情報網比江湖上任何勢力來得更強大,去他那裏,許是能有些收獲也不一定。


    從清源縣到百曉樓,路途並不算太遠,阮君炎心裏急切,因此一路帶著手下快馬加鞭,三日後便趕到了百曉樓。


    “籲——”


    阮君炎勒馬躍下,抬頭望著懸掛於頭頂三尺的“百曉樓”牌匾,目光裏有著堅定神色。


    未待他上前,已有一個身著玄色衣袍的男子踏出門來,走到阮君炎身前站定,臉上帶著笑意,朝他拱手候道:“阮堡主大駕光臨,樓主已等候多時,請——”


    阮君炎對百曉生知曉自己到來並不覺驚訝,這三日的路途,已足夠百曉生探聽到自己前來的消息。見狀,他隻是轉頭朝手下道:“天色不早了,你們先就近找個客棧下榻休整。有事我再叫你們。”


    囑咐完這句,阮君炎朝玄三迴了禮,隨著他踏門而入。


    玄三領著阮君炎往樓梯走去,口中道:“阮堡主此次路途辛苦,此刻天色已暗,便在百曉樓下榻一宿,明日再出發罷。樓主與阮堡主許久不見,怕是也有許多話要講。”


    阮君炎略一踟躕,思及胸口的確有諸多疑問,便也沒有拒絕,點頭應了下來。


    兩人對話間,已到了一間房前。玄三上前敲響了門,稟報道:“樓主,阮堡主到了。”


    “讓君炎兄進來罷。”百曉生清朗的聲音從房間裏傳出。


    “是。”玄三應著,朝阮君炎示意道,“阮堡主請進。我還有事要忙,便先失陪了。”


    “多謝。”阮君炎頷首,這才深吸了口氣,推開了房間的門。


    房間裏,百曉生聽到聲音,含笑著抬起頭來,望向邁門而入的阮君炎,道:“君炎兄,好久不見。”說著,指了指桌邊的椅子示意,“請坐。”


    “好久不見。曉生兄,近來可好?”阮君炎緩步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也無甚不好,”百曉生取過酒杯,為阮君炎倒上了一杯,低著眉眼道,“不過老樣子罷了。”說話間,抬起自己的酒杯,抬手朝阮君炎敬了敬,“倒是君炎兄消瘦了許多,想來日子辛苦。堡中事務繁忙,需要時間上手,多有勞累,但飲這薄酒一杯,替君炎兄接風洗塵。”


    阮君炎沉默地接過滿上的酒,仰頭喝了盡,這才轉入正題道:“我的事,曉生兄應該都清楚。這次我為前來的原因,想必也猜到幾分罷?”


    百曉生並沒有馬上迴答,隻是低頭輕抿了一口酒,垂下的目光有些幽深。片刻,他才將空酒杯放下,重新為自己和阮君炎滿了上,這才抬眼望向阮君炎,低聲道:“可是為了老堡主?”


    阮君炎臉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說起來,老堡主的死的確突然,你有疑惑也是應當。”百曉生注視著阮君炎正色道,“據百曉樓的情報顯示,他是在與雷振雲一道去找華姑娘報仇的時候被一個藍衣女子殺死的,之後由雷振雲帶著屍體迴到了阮家堡。關於此事,雷振雲是如何對你說的?”


    阮君炎聽到百曉生的問話,將雷振雲之前的說辭重複了一遍。


    百曉生沉吟著抿了一口薄酒,神色有些疑惑:“這藍衣姑娘我雖不知其具體身份,但是我得到的消息裏,她與華姑娘、蘇姑娘是在花城的紅魅館相識的。對方不知因何緣故得罪了紅魅館,恰巧被華姑娘救下,答應帶她離開花城,所以三人才一道上路。至於為何突然對老堡主動手,倒也奇怪。不過雷振雲這般說,顯然偏頗,應是故意將矛頭指向華以沫罷。畢竟雷霆之死擺在那裏,雷振雲自然不會輕易作罷。這樣看來,許是他想借用阮家堡的力量一同除去華以沫了……”


    阮君炎聞言,眼底閃過一抹喜色:“事後我也是這般想。這樣看來,此事與塵兒也許並無關係?”


    百曉生見到阮君炎的神色,略一踟躕,才緩緩搖了搖頭道:“說實話,我也並不能保證。畢竟老堡主被殺時,當時華姑娘與蘇姑娘的確也在。但是到底情況如何,隻有當時在場的人才清楚了。”


    阮君炎目光裏的光彩隨之暗了暗,卻依舊強打著精神道:“我知道。我隻是覺得塵兒不會去恨爹……”


    百曉生歎了口氣,拍了拍阮君炎的肩膀道:“等你找到蘇姑娘,一切就水落石出了。在此之前,不要多想。”


    “嗯。”阮君炎低低應了聲,忽又問道,“這個藍衣姑娘,之後可還有消息?”


    “並沒有。對方像是從江湖消失了一般,找不到一絲痕跡。不過從線索來看,她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刺影樓的人。你也知刺影樓那群人,向來善於隱藏蹤跡。且她既能擊殺老堡主,想必地位不低才是。”


    “又是刺影樓?”阮君炎的眉皺起來,“說起來,之前那個易遠你可還記得?我聽爹在世時說起,他也是刺影樓之人。”


    “我聽說了。”百曉生微微頷首,“而且他在刺影樓地位不低,很有可能是四小主之一,擅長醫毒和易容,在十多年前曾化名夏於銘,為了《華氏十三針》殺了華以沫的姐姐,所以才被華以沫報仇殺害。”


    “原來如此……”


    “嗯。此事複雜,百曉樓也是好不容易探尋得來的消息。說也奇怪,他的屍體消失之事,我也派人去打探了,卻一無所獲。”百曉生道。


    聽百曉生提及,阮君炎才解釋道:“易遠的屍體並未被帶走,應該是當場被毀屍滅跡了。現場有些許炭黑色跡象。”


    百曉生聞言,眼睛一亮:“這是刺影樓慣常的手段。他們有一瓶化骨粉,人若沾上,便會灼成炭灰,以防留下線索。”頓了頓,百曉生似想起了什麽,忽然道,“這易遠,是當初風茜姑娘帶來為你解毒之人罷?你可有問過她是如何認識的?畢竟易遠在殺了華以沫姐姐後,就一直沒有在江湖上露麵了。他自稱是妙手迴春劉道因的弟子,事實上,在百曉樓的記載裏,這劉道因並非江湖傳言裏那般善意,而且之後還無故消失了蹤跡,許是與刺影樓也有牽扯。”


    阮君炎聽到百曉生的問話,沉吟的目光晃了晃,起了些踟躕:“我倒並未問起她。”


    百曉生看到阮君炎這副模樣,心裏有些了然,試探道:“君炎兄可是知曉自己中毒之事……”


    阮君炎悶聲不響地將杯中的酒喝了完,神色有些悵然:“嗯。我毒解後迴到阮家堡,爹卻絕口不提此事,我細想之下便隱約猜到了幾分。隻是我不想大家為難,因此也沒有提及過有關於中毒的任何事。”頓了頓,“讓曉生兄見笑了。”


    “哪裏的話,”百曉生搖搖頭,“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君炎兄也別太放在心上。”


    “我沒事。”阮君炎擺了擺手,正色道,“說起來,阮家堡也沒得罪過刺影樓,怎會無故招來殺身之禍?莫非是有人買通了刺影樓?上迴是我,這次是我爹,兩次刺殺相距不過數月,看起來很不尋常。阮家堡為此也追查過一段時日,但卻沒發現有誰對阮家堡存了明顯敵意,因此才作罷。不知百曉樓這裏可有線索?”


    百曉生聞言垂下眸來,臉上露出思忖神色:“不瞞君炎兄。事實上,這幾個月來,江湖上發生了許多事,曉生都在努力探查情況。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一切並非表麵所呈現那般沒有什麽聯係。而刺影樓異常活躍的現象也令我很是驚訝。”說著,百曉生抬眼望向阮君炎,忽然道,“君炎兄此次出堡是要去找蘇姑娘罷?”


    “正是。”阮君炎承認道。


    百曉生抿了抿唇,眼底有一閃而逝的猶豫,片刻又重新堅定下來:“明日天一亮,我與你一道出發去噬血樓。這些謎底有很多線索都係在蘇姑娘身上,若不解開,我擔心終有一日會引起江湖動蕩。”


    說話的同時,百曉生的視線對上阮君炎,話語踟躕:“有些尚未有結論的事,我並不敢妄自斷言,因此今日暫且不表。也許等我見到蘇姑娘,便會有些進展了。”


    ……


    噬血樓。


    “這樣真的行嗎?”靈嵐的神色有些複雜,望著緊閉的門問道。


    “這是唯一的方法。”天逸攏著手,眉目間的神情比靈嵐平靜許多,“忘川湯製作工序複雜,何況所需藥材稀少。雖更加安全,但畢竟棘手,我暫時還配不出來。”


    靈嵐聞言,也知天逸所提的建議是最恰當不過的,隻是時間已過了大半天了,房間裏除了之前紫珊的痛苦聲,便沒了其他動靜。


    白淵偏頭望了靈嵐一眼,有些歎息道:“你也別擔心。金針封腦雖然極為危險,但若是成了,她忘記一切,不會再有煎熬;即便敗了,不過一死,也是解脫。”


    “我知道。”靈嵐點頭,眉頭糾結,臉上有不甘之色,“想起來還是覺得氣。沒想到對方手上還有雷家堡的火藥。方問到關鍵地方,楚言竟趁我們一個疏忽自盡了,謎底沒有解開,簡直要憋死人。”


    “至少你們也問出了一些。刺影樓的人,哪裏這麽好相與?”白淵並不驚訝,目光有些悲憫,“楚言雖不愛紫珊,卻畢竟還是為她做到了這樣的地步。我並不怪他,隻能說彼此立場從一開始就錯了。他們兩人,注定不可能有一個好的結局。或者對紫珊而言,今日過後,才是她真正要走的路。之前的每一天,她都沒有好好為自己活過片刻。她倘若這次能活下來,靈嵐,放她離開噬血樓罷。”


    靈嵐的目光有些閃爍,片刻才重新將視線投向緊閉的房門,聲音輕忽。


    “好,我答應你。等紫珊醒來,為她尋一戶好人家,讓她能平平淡淡度過餘生。”


    聽到靈嵐的承諾,白淵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江湖險惡。不如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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