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域的風,夾雜著海風的微腥氣息,拂過噬血樓的草葉枯木,也拂過一片長袍衣袂。


    紫衫一路尾隨著青鬼與楚言,自閉思堂往噬血堂行去時,一直沒有說話。她低垂著頭,腳步因長時間的跪地有些遲緩,深紫色的裙袂在風中獵獵,她也沒有去顧,隻在青絲間偶爾露出略顯一張蒼白的麵容來。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隻有極偶爾的時候,她才略微抬眼,餘光掃向身前的楚言,掠過那熟悉的烏靴與古刀,複又低下頭,掩去眸底晃蕩的波光。那張蒼白的的臉,隻有在那瞬間,才微微亮起來,隻是很快又歸於黑暗。


    每當這時,紫衫都覺得背上的肌膚,又似迴到了幼時那一夜中的熊熊烈火之中,灼燙得讓人無法忽視。一寸寸燒將過來。那是每一夜的纏身夢靨,篡奪她的唿吸。


    即便燒傷的疤痕,在三年前就漸漸被天逸設法抹去,隻留下極淡的痕跡。


    縱是如此,被同樣灼燒的心,卻永遠將痕跡刻在了那裏,再也無法抹去。


    “到了。”青鬼駐足,迴頭去望紫衫,觸及對方遲緩步伐,目光有歎息之色滑過,“進來罷,樓主應該等著了。”


    說著,帶頭踏進門去。


    楚言轉頭,望了紫衫一眼,目光在墜落的夕陽裏有些晦澀。


    紫衫沒有抬頭。輕若無物的唿吸卻在對方的視線裏有些沉重起來。


    “等會好好迴答樓主的話罷。”楚言的聲音平靜,“莫要讓人失望。”


    言罷,楚言迴過身,往前邁去。


    一個極輕的聲音在身後落下,帶著難以言說的壓抑情感,低聲道:“我知道。”


    聽話話語的楚言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停下步子,兀自走入了噬血堂。


    噬血堂大堂裏,眾手下早已被屏退,隻餘下她們幾人安坐。


    靈嵐自是坐於堂前高位,隻見她又著了那一身黑色寬袍,懶懶地依在椅上,一手托腮,一手置於椅托上,以指輕敲。礙於此次場合涉及噬血樓內部之事,白淵沒有坐在靈嵐身旁,而是坐在堂前兩邊位置上,與華以沫、蘇塵兒一道位於靈嵐的左手邊。而天逸則端坐在右邊上,雙手習慣性地攏在衣袖中,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樓主。紫衫來了。”


    門被推開,青鬼和楚言在堂前站定,朝靈嵐行了禮道。


    “嗯。你們先坐下罷。”靈嵐揮揮手,兩人便在天逸身旁尋了位置坐了下來。


    靈嵐隨即抬頭去望緩步進來的紫衫。


    紫衫走在最後,臉上逆著光瞧不清神色。隻見她在眾人的注目裏走到堂前,然後緩緩跪在了靈嵐身前,低下頭去喚道:“樓主。”


    “這次讓青鬼他們把你帶過來,是有些事想要問你。”靈嵐的目光始終落在低著頭的紫衫身上,忽道,“你膝蓋不便,起來說話罷。”


    紫衫並未依言起身,依舊定定地跪在地上,聲音平靜道:“不用了。紫衫有罪在身,跪著答話便好。”


    靈嵐的聲音往上揚了揚:“何罪之有?”


    “紫衫一未帶迴元魄丹,有負樓主所托;二未保護冷堂主,置她於生死危難之地;三未顧及樓主身體,致使樓主吐血傷身。無論哪一點,紫衫都深感愧疚不安,不敢起身,望樓主成全紫衫跪地答話。”


    此話一落,噬血堂裏靜默了片刻。


    一旁的青鬼麵色有些不忍。他知曉紫衫已在閉思堂跪了三日,行走之間雖盡量不露端倪,卻在偶爾有忍耐神色微露。但是以紫衫的性子,說跪著,怕是一定要跪著了,任由誰說都無用。


    靈嵐顯然也清楚紫衫想法,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隻是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便直言問道:“你可知千影迴來的事?”


    “嗯。副樓主在閉思堂同我說了。”紫衫聲音有些輕。


    “你三日前同我說,你與千影被刺影樓發現,致使遭到圍攻追殺,而千影也因此死去。如今她尚存生機歸來,你又當作何解釋?”靈嵐正色道。


    紫衫安靜地跪在地上,一直沒有抬頭,片刻後方道:“是我誤判在先。彼時情況危急,我與她陷入困境。冷堂主念我輕功卓絕,以性命相助,誘開大部分刺影樓之人,卻與我失散。待紫衫僥幸存活,返身去尋時,隻見斑斑血漬遍地,卻不見冷堂主身影。途中尋見一刺影樓未斷氣之人,追問之下,他與我說冷堂主早已死在他們手中,落得屍骨無存,我才絕望之下跋涉而歸。”頓了頓,“如今聞見冷堂主性命無虞,紫衫心安。但也知自己莽撞,誤報情況讓眾人無辜傷心,紫衫願受樓主懲罰。”


    靈嵐並沒有立刻應話,隻是神色沉吟地俯視著跪在地上的紫衫,似乎在琢磨她話裏的真假。半晌才道:“懲罰先不論。我隻問你,你們此趟去刺影樓,如何被發現的?”


    “迴樓主。”紫衫並未抬頭,繼續道,“我與冷堂主離開噬血樓後就去找了百曉生,從他那裏得了些許情報,雖不知刺影樓的位置,但摸到了它其中一個頗為重要的據點,夜探而至,不曾想時運不濟,屋裏的人被我們身旁一隻貓所驚,無意發現了我們兩人,才爭執了起來。”


    “噢?依你與千影的功夫,既隻是一個據點,又如何被人圍攻追殺至如此落魄?”靈嵐眼底閃過一絲疑色。


    “樓主有所不知。那夜也不知為何,刺影樓許多高手都聚在一處,其中有一黃衫女子,身手比之冷堂主竟還略勝一籌。其餘幾人雖相對較弱,但強在人多勢眾,我等才不敵。”


    坐在一旁的蘇塵兒聞言,眼底微亮,忽然插話道:“那黃衫女子,可是身有馥鬱桃花香氣?”


    聽到蘇塵兒的話,紫衫抬了抬頭,望了蘇塵兒一眼,似是有些驚訝她的話,片刻才重新垂眸應道:“正是。”


    “想來此人應是刺影樓四小主之一的魅主。”蘇塵兒對望過來的靈嵐略一頷首,又沉吟道,“此人功力的確不弱,在刺影樓地位極高,隻是不知何事竟讓她現身。”


    靈嵐聽到蘇塵兒的話,視線移到紫衫身上,出口問道:“你們當時可有探聽到什麽?”


    此話一出,房間裏重新安靜下來。


    靈嵐望著有片刻靜默的紫衫,敲著椅托的手指跟著一頓:“怎麽不說話了?”


    “迴樓主,當時我與冷堂主不敢靠太近怕被發現,並未聽得十分清楚他們在說什麽,隻是依稀聽到……他們提及了蘇塵兒與華以沫。”


    幾乎是紫衫話語一落,眾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掃過蘇塵兒與華以沫。


    華以沫聞言,似是覺得有趣,忍不住輕笑了聲,緩緩道:“竟是提到我們麽?莫不是在商量如何找我與塵兒的麻煩?”


    話雖說得輕描淡寫,她的眼底卻冰冷得沒有溫度。


    “好了,我知道了。”靈嵐點頭,示意自己大概了解了情況,“你說的話我記著,等千影醒來,我會再詳細問一問。我並無意懷疑你,卻也不敢隨意信任。如今噬血樓情勢危急,我自當多留一心。”


    “是。紫衫明白。”紫衫神色不變,輕聲應道。


    “你起來退下罷。”


    聽到靈嵐的話,紫衫撐著身子欲站起,因在閉思堂跪了許久導致血脈不暢,如今又跪了這些時候,她起身時,整個人便有些搖搖欲墜。


    青鬼正欲上前攙扶,靈嵐的視線瞥過,忽朝楚言道:“楚言,去扶著紫衫,將她送迴輕衣堂。”


    坐在位置上的楚言動作一頓,有些驚訝地望了靈嵐一眼,見靈嵐神色如常,方起身應道:“是。”話落,便朝紫衫走去。


    他方要伸出手去攙扶,紫衫已退後了一步避開,身子晃了晃也顧不得,一直平靜的話語多了些急切:“不,不用了。”說著,也不敢抬頭去看楚言,反而朝靈嵐推辭道,“樓主,我自己能走。”言下之意,隻希望靈嵐收迴成命。


    靈嵐卻似不明白紫衫的心思般,身子往後靠了靠,隨意道:“我知你在閉思堂跪了許久,身子不便,還是讓楚言扶著你迴去罷。”


    紫衫眼見楚言又沉默地伸出手來,連忙往後一退,一急之下膝蓋一軟,眼見著要跌倒,楚言連忙伸手握住了紫衫的手腕,一用力將人扯了迴來。紫衫不穩的身子方貼上楚言寬闊的胸膛,就要去推,被楚言止了住。


    “你站穩都難,莫再亂動!聽樓主的就是。”楚言低聲斥道。


    隻見紫衫蒼白的臉上一點點暈上了霞色,竟果然不再動彈,身子僵硬地呆在原地,隻是眼神裏多了局促不安,轉頭望向靈嵐,出口的話語幾乎帶了懇求之色:“樓主,我……”


    “怎麽?不願讓楚言送你迴去麽?”靈嵐勾了勾唇角,似是饒有興致地打量過兩人。


    紫衫咬著唇,偏開視線,低下頭去沒有說話,麵色帶了些許忍耐。


    在楚言清朗的氣息裏,紫衫隻覺得自己的整片背,再次滾燙得似要灼焦了皮膚,傳來隱隱刺痛比之前路上烈了不知幾許。她微不可察地閉了閉眼,想要壓下起伏劇烈的心緒和不穩的唿吸,半晌才在靈嵐的注視裏開了口:“那……紫衫告退。”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靈嵐才收迴若有所思的目光,轉頭望向青鬼,吩咐道:“這幾日,冷竹堂的防衛措施你務必留心,怕是千影醒之前還會遇到危險。”頓了頓,似想起了什麽,靈嵐補充道,“然童仍在冷竹堂?”


    “嗯。一直未曾離開千影床榻。”青鬼點頭應道,“前幾日聽聞千影出了事,他借酒消愁,渾渾噩噩了幾日。如今千影得幸歸來,自是不會放下。”


    “我知道了。關於千影會有危險的事,先不要同他說。然童雖處事沉穩,卻難免因千影亂了陣腳,免得被敵人瞧出端倪。”靈嵐說著,唇角上揚的角度愈發大了些,“這次對方疏漏,留了千影一命,不能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


    “樓主是想請君入甕?”


    靈嵐笑了笑,不置可否,算是默認了。目光則掃向神思沉吟的蘇塵兒,軟語輕笑道:“好妹妹,你比我們更了解刺影樓,可要麻煩同我一道去冷竹堂走一趟了。”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粗心把噬血都打成了嗜血,大家見諒>。<


    接下來就準備抓奸細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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