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進來的,自然是與華以沫分離有段時日的阿奴。


    隻見粉影一閃,已到了華以沫身前,眼看就要撞入華以沫懷裏。


    華以沫的眉輕輕一挑,腳尖一點,整個人在千鈞一發之時已輕鬆地旋開了身子,同時不忘將塵兒也跟著拉到了身後。


    阿奴的身影見狀猛地一頓,連忙止住腳步站穩,才不至於撞到床榻上去。她轉過身來不滿地瞪向華以沫,然而目光觸及對方似笑非笑的熟悉麵容,臉上的不滿很快如潮水退去般迅疾得不見蹤影,重新換上了來時的驚喜。


    “主人!”


    華以沫的目光帶著笑意在阿奴的身上轉了一圈:“幾日不見,阿奴倒圓潤了些。想來嗜血樓呆得還挺滋潤。”


    “主人!你怎麽一見麵就埋汰阿奴!阿奴哪裏胖……了。”說到最後一句話,阿奴低頭掃過自己闊了一圈的腿與腰,話語心虛地低下去,忽想起了什麽,又揚了聲音,目光灼灼地望著華以沫道,“主人,這次你來了嗜血樓,總不急著走罷?”


    觸及阿奴期待的目光,華以沫眼底有柔軟的暖意一點點泛上來,如漣漪般在那如玻璃質地般的棕色瞳孔裏擴開,她的聲音卻依舊如常般帶了揶揄:“我可惹了一身的麻煩,哪有將麻煩攬迴家的。我這次來,主要還是來看望下你。”


    “哪裏麻煩!”阿奴辯駁,“主人才不麻煩。這裏誰敢說主人麻煩,阿奴就讓他麻煩!”


    阿奴說話的時候,身後的天逸與白淵也跟了進來。正聽到兩人交談的天逸朗聲接道:“華姑娘幫了嗜血樓這般多,談什麽麻煩不麻煩。兩位姑娘都是嗜血樓的貴客,又是樓主的朋友,等樓主醒來,定是歡喜見到你們的。”


    一旁的白淵走到床榻邊,垂眸望著尚未醒轉的靈嵐,低聲問道:“華姑娘,靈嵐……如何了?”


    “沒什麽大礙,隻是氣血攻心才昏厥了過去。不過,”華以沫皺了皺眉,“才一段時日不見,靈嵐的身子怎的比想象裏差得還要快?”


    “華姑娘有所不知,這段時日裏,發生了一些事。”天逸歎了口氣,陷入了迴憶,出口解釋道,“你們離開後沒過多久,榮雪宮的人就找上門來了,說是為了報仇,因為嗜血樓殺了她們的鬼判使者,讓我們交出兇手。我們自然不知。當問及誰是兇手時,對方的矛頭指向方與冷堂主一同離開的輕衣堂堂主紫衫。這事後來由白宮主出麵壓下了,白宮主之後便迴到榮雪宮一段時間,打算安撫好榮雪宮宮眾,處理完近段時日積累的事務就趕迴來。孰知就在那段時間裏……樓主遭到了暗算。”


    不管是華以沫還是蘇塵兒,聽到話語的時候都怔了怔,下意識地望向躺在床榻上的靈嵐。床榻上的女子,臉色比離開時差了許多,蒼白得沒有血色,臉頰也消瘦不少,顯得下頷愈發尖。坐在床榻邊的白淵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默默伸手去替靈嵐將掖被子掖好,又動作輕柔地順了順靈嵐微亂的鬢邊青絲。


    華以沫突然感覺到身邊阿奴的反常,迴過頭去看阿奴,卻發現她不知何時已低下頭去,看不清臉上神色。隻是她與阿奴熟稔已久,即便如此,還是不難察覺到對方的情緒似是低落穀底,一點精神都沒有。之前見到華以沫的短暫喜悅,很快被現實裏紛遝而來的煩惱給壓下。


    這邊,天逸則繼續道:“少樓主的身份本來一直隻有我們幾個堂主和樓主十幾人知曉,為的就是保護好她。沒想到不知為何,竟泄露了出去。就在之前,樓主正與少樓主單獨相處時,按例都屏退了眾人,免得言談被人發現。不曾想忽有兩個刺客從屋頂落下。他們一人攔住樓主,一人殺向少樓主。刺客身手雖高,但自然不是樓主的對手,隻是短暫耽擱裏,少樓主卻被另一個刺客近身,因不敵對方而陷入了危險。樓主心急之下,將一個刺客打倒在地,就準備去幫少樓主。卻沒想到……”天逸的目光帶著疼惜,瞥向靈嵐,“樓主身後那個本以為沒了危險,失去行動力的刺客,突然自爆了。”


    聽著天逸描述的華以沫與蘇塵兒,神色都有些凝重,不難想象出在對方平靜話語裏,當時的情況又多麽緊迫。


    身前是向阿奴下毒手的刺客,身後是洶湧而來的真氣衝擊。躲容易,可是躲開後,受到這股衝擊的,就成了身前的阿奴。以阿奴的功力,即便扛過這波衝擊被天逸救活,也必定根基受損,從此武學道路再難達至巔峰。在那一瞬間的猶疑裏,除了硬生生將這衝擊捱下來,是靈嵐唯一的辦法。


    事實上,在那一瞬間,更多的是本能。


    靈嵐雖從來不提,心裏對阿奴卻一直存了一份愧疚。這份愧疚,有對阿奴本身的,也有對她姐姐的。姐姐為刺影樓將自己短暫的一生都奉獻了,如今隻留下這一條血脈,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個被找迴沒多久的親人有事。


    血脈的相連,自有一種親昵的歸屬感,即便相處時日尚短,已足夠讓靈嵐在一瞬間的本能裏選擇了之後的答案。


    自爆產生的強大氣流衝擊如浪潮般向靈嵐的背部空門狠狠打來。那樣強猛的力量,即便靈嵐全盛時期承受起來也實在夠嗆,更何況因元氣受損導致功力下降的她。當下便是喉頭一股腥甜湧上,眼前黑了黑。靈嵐告訴自己不能暈。她借著那衝擊的餘勁,整個人閃電般衝到阿奴身前,手裏血骨鏈狠狠一揮。


    刺客也難免受到自爆的一些波及,身手一滯沒能躲開靈嵐突如其來的攻擊,當場受創吐血,撞上身後的門,發出哐當一聲震顫。靈嵐怕方才一幕重演,咬著牙強自提了氣,骨血鏈如劍般被甩地筆直,鏈尖“唰”地不偏不倚貫穿刺客的心髒。


    在阿奴震驚的目光裏,靈嵐手裏的血骨鏈一鬆,整個人才跟著緩緩滑落在地。


    “那之後,樓主就昏厥了好多日,中途雖短暫醒了片刻,卻又很快陷入沉睡。我探查下得知樓主許是被衝勁猛然擊中,導致體內淤血積累,我用了許多草藥試圖化開,無奈樓主身體吸收能力變弱,收效甚微。幸好華姑娘來了。素問金針最擅通脈去淤,我也放心不少。”天逸將整件事大致講了講,朝華以沫謝道。


    華以沫的心思卻全在之前天逸所提到的自爆上,偏頭與蘇塵兒對視了一眼,兩人目光裏彼此都帶了了然神色。


    蘇塵兒迴過頭,望向天逸,道:“看來這兩人也是刺影樓的人了。”


    “正是。”天逸頷首應道,雙手習慣性地籠在寬大的衣袖裏,素來平靜的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刺影樓那些人裏,專門找一些刺客修習自爆這種殘忍功法。且從少樓主之後的言語描述裏,對方身法也應是刺影樓不假。”頓了頓,天逸的聲音裏多了一些迷惑,“隻是嗜血樓與刺影樓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竟涉足至此,又圖個什麽?”


    蘇塵兒的眼底劃過一絲沉吟,方道:“事實上,我與華以沫在枯林外,才剛與刺影樓的人交過手。”


    聽到蘇塵兒話,眾人都驚了驚,蘇塵兒又道:“刺影樓在江湖上的基業雖不足其餘勢力,但發展卻極快,如今足以輕易躋身一流勢力。方才華以沫與阿奴姑娘所言的麻煩,正是來自刺影樓。實不相瞞,我與她已經被刺影樓盯上了。”


    說到這,蘇塵兒的視線落在天逸身上,眸光幽邃,話語也放緩了些:“怕是,我們已經將麻煩帶給你們了……”


    語氣裏微帶歎息。


    是想斷她們兩個人後路罷?枯林前的埋伏,時機恰到好處,在她們最放鬆警惕的時候出手,看起來也絲毫不擔心嗜血樓的人插手。


    事實上,也的確不擔心。嗜血樓的現況,刺影樓比她們更清楚,清楚知道裏麵的人無暇顧及枯林外的她與華以沫。若非之後來攔的紅燭以及殺她們的人是有心放水的甘藍,怕是她與華以沫,便要著了刺影樓的道。


    還有冷千影。也同樣不能幸免。當時在旁邊的蘇塵兒,很明顯看到在她與冷千影退到一邊時,甘藍極快地瞥過來的視線,正落在冷千影身上,然後是一閃而逝的驚訝。眼底有瞬間翻湧的殺意,又在頃刻間被踟躕之色壓下,隨後甘藍才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與華以沫戰在一處。


    不出手,想必也是看在紅燭的份上,假裝沒有看到罷。


    想到這,蘇塵兒突然神色微變,極快地抬頭望向天逸:“冷堂主此刻被安置在哪?


    天逸被蘇塵兒突如其來的問話一驚,連忙道:“在冷竹堂……怎麽了?”


    “冷堂主怕是要有危險。”


    天逸的眼角一跳:“當真?”


    “嗯。方才與刺影樓的人交鋒時,我瞧見她看冷堂主的目光裏有殺意。”蘇塵兒輕輕頷首,“冷堂主之事,怕與他們脫離不了幹係。”


    “不好!”天逸聞言,眼底神色一暗,下意識就要跨出門去,卻被蘇塵兒喚了住。


    “等等。”


    見天逸迴過頭來,蘇塵兒眼底神色沉思,緩緩開了口道:“莫要打草驚蛇。從方才你所言來暗,嗜血樓怕是出了奸細。對方想必也已經知曉冷堂主一時半會醒不來,必定周全了計劃才動手,天先生不必太擔心。”


    “萬一那人想快點除掉禍端呢?”天逸還是有些不放心。


    “不會。”蘇塵兒搖了搖頭,“對方既能蟄伏於嗜血樓這般久而不被發現,性格應很是沉穩,不會因冒失就將自己暴露於敵群之中。何況如今冷堂主方‘起死迴生’,必然受到矚目關切,又怎會在這樣的時機對她下手?”


    聽到蘇塵兒的解釋,天逸才踟躕地止住了腳步:“那依蘇姑娘,可有甚建議?”


    蘇塵兒微微蹙著眉,沉吟了片刻,才重新開了口,卻並未立刻迴答天逸的話,隻是問道:“當初我記得與冷堂主一道離開嗜血樓的還有一人,也就是你方才說被榮雪宮指認為兇手的輕衣堂堂主,她可迴來了?”


    “迴來了。三日前就到了。”白淵的話忽然插了進來,聲音清清冷冷,不帶感情。


    眾人迴頭。正看到白淵直起身來,背著手站立著,身上氣勢迫人,眉眼間更是寒意頗甚。


    “她如何說?”


    白淵轉頭望向蘇塵兒:“她見到靈嵐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千影死了。”說著,白淵的話頭頓了頓,隨即垂下眸來,掩去眼底的冰冷,“好不容易醒來的靈嵐,又吐了一口血昏厥過去,直至此刻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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