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靜坐了片刻,門突然被敲了響。


    “小姐?”丫鬟的聲音在外頭喚道。


    站在風茜身旁的媒婆瞥了一眼已經罩了紅蓋頭的新娘一眼,邊應邊往門邊走去:“都什麽時辰了還嚷嚷,怎麽了?”


    門被打開,露出丫鬟頗有些踟躕的神色。


    她見開門的是媒婆,探頭往裏頭張望了一眼,口中道:“有小姐的信,送過來的人說挺急的。”頓了頓,又補充道,“是阮家堡那邊的。”


    媒婆聞言,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抱怨道:“什麽信有這麽急,非得在這個節骨眼上送?反正等會也要過去阮家堡,不如等大婚完……”


    話未落,一隻手已將媒婆往旁邊推了推,讓出了門口,風茜出現在門口,頭上的蓋頭不知何時被取下了,露出略施粉黛的俏麗麵容。她低著眉眼瞥了瞥被丫鬟捏在手裏的信,也不多話,伸手便取了過來。


    媒婆見狀,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卻也明白新娘的身份,隻得將升起的火壓了下去,勸道:“新娘子,我的姑奶奶,這紅蓋頭是不能隨便揭的喂。”


    風茜聞言,視線落在媒婆身上,麵色平靜道:“那又如何?揭都揭了,再蓋迴去不就成了?”


    媒婆話語一噎,隻能訕訕地賠了笑道:“隻是有些不吉利。”


    “不吉利麽?”風茜低聲重複了一遍,唇角忽的起了一絲譏諷笑意,也不再理會媒婆,轉身便進了屋,坐迴床沿,伸手去拆信。


    媒婆將門重新掩了好,拿眼角餘光偷偷瞟著風茜,心裏暗暗抱怨江湖人作風果然潑辣,連禮節都不顧。但表麵卻也不敢多說什麽,隻能等著對方先將信看完。


    然而新娘手中的信展開沒有多久,臉色便陡然沉凝起來,垂下的目光更是陰沉得可怖。媒婆不由心中一跳,難免生了些驚慌,也不敢再偷瞄風茜,隻趕忙低下頭去,默默祈禱這場大婚快些結束,心裏叫苦不迭。也不知阮家堡少主怎麽選了這麽個陰晴不定的女人,明明上迴聽給他和蘇姑娘做媒的姐妹說起,新娘子溫柔安靜得很,待人也極為和善。輪到自己怎這般倒黴。


    風茜將信看罷,手裏攥著的信紙皺成一團,最後被她全部收入手心。再展開時,白紙黑字已被內力所震成了碎片。她冷冷地哼了一聲,也不理會被她嚇到的媒婆,兀自取了蓋頭罩在了頭上,將眉目間的冷意盡自遮了去。


    易遠端著酒杯坐在窗口,抬眼間已見到方才派出去送信的小二氣喘籲籲地跑了迴來。他自懷裏取出一些碎銀,遞給來到身前的小二,淡淡道:“送到了?”


    “嗯!說是急信,還強調是阮家堡的,應該能送到對方手上。”小二接過易遠手中的碎銀,眉開眼笑道。


    易遠略一頷首,直起身來,目光望了望窗外,自言自語道:“時辰不早,也差不多該迴去了。”言罷,將酒錢丟在桌上,抬腳往外走去。


    當阮天鷹攜著身體有些不適的風茹出現在賓客麵前時,阮君炎也穿上了喜袍踏出了房門。


    諸多賓客競相賀喜,阮天鷹雖對新娘不是蘇塵兒有些遺憾,但畢竟是愛子的大婚,臉上還是掛了真摯笑意。風茹更不消說。


    喜慶的氣氛在阮家堡裏一點點彌漫開來。安靜而祥和。


    誰也看不到平靜底下洶湧的波濤。


    華以沫與蘇塵兒再醒來時,離午時隻餘下半個時辰。


    期間蓮兒尋過一趟,怕蘇塵兒太過勞累傷了身子,見到兩人歇在一處神情顯然有些驚訝,卻也識趣得沒說什麽。蘇塵兒低聲將她揮退時,同時叮囑她莫要讓人來打擾。


    蘇塵兒睜開眼睛沒多久,正欲起身,身旁擁著她的華以沫也跟著醒了。


    見狀,蘇塵兒低下頭去,望著華以沫輕聲道:“你身子可覺好些了?”


    “嗯。”華以沫觀察了下自己體內的真氣,雖然尚未完全恢複,原先的紊亂卻被平順了許多。她口中應著的同時,已經坐了起來,與蘇塵兒並肩靠在床欄上,複問道,“塵兒呢?”


    “我也不是什麽大傷,已然好多了。”蘇塵兒說的倒是實話,原先扭傷的腳腕在經過華以沫的金針與藥膏後,幾乎隻剩下一些酸意,想來基本的行走已無大礙。她口中應著,目光則掃過華以沫的氣色,發覺也不再像昨晚那般蒼白,心裏還是忍不住有些訝然。就在幾個時辰前還虛弱無力、身上傷口橫陳的人,不過服下了幾顆藥丸,竟恢複了大半氣色,當真令人驚歎。蘇塵兒不知道的是,華以沫服下的藥丸皆是她費心所製的上品丹藥,成色極好,對於內傷更是療效顯著。隻是氣色雖好些了,身上的內力與經脈的恢複卻還是需要時間才行。


    “應該快到午膳了,要在凝塵居用還是……”蘇塵兒出聲詢問。


    華以沫略一思忖,邊道:“出去罷。正好我也有事找風舞。”


    “好。”蘇塵兒點點頭,率先下了床,彎腰便欲去取一旁蓮兒已事先準備妥善的衣裙。


    華以沫的目光瞥過那疊放整齊的水青色,似想起了什麽,忽然在身後喚住了蘇塵兒。


    “嗯?”蘇塵兒方觸到衣裙的手一頓,有些疑惑地迴過頭來望向華以沫。


    華以沫的目光晃了晃,輕咳了一聲,隨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今日既是某人的大喜之日,塵兒與我穿上新衣相賀如何?”


    “蓮兒,真的不進去叫小姐嗎?都到午膳時間了誒。”蘭兒第三遍朝身旁的蓮兒催促。


    蓮兒搖了搖頭:“莫擔心,小姐自有分寸。”


    蘭兒聽蓮兒又這麽說,忍不住嘀咕道:“小姐和那勞什子鬼醫在一起,不擔心才怪。”


    蓮兒離得近,自然聽到蘭兒的話,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憂愁,卻什麽都沒有說。


    蘭兒見對方沒有反應,忍了忍,又忍不住開口道:“蓮兒,你說小姐這次迴來會留在阮家堡嗎?以小姐的聰明才智,這次趁機離開鬼醫應該不難罷?”


    蓮兒聞言歎了口氣:“蘭兒,你不懂。不是能不能離開的問題。小姐如今在阮家堡身份尷尬,你又不是不知夫人看不慣小姐,現在又多了表小姐這個名正言順的少夫人。小姐就算離開了鬼醫……怕是也不會留下來的。”


    “可是,可是堡主那裏……”蘭兒有些不甘心地想要辯駁。


    “即便堡主願意,但對阮家堡而言,和樂才是最重要的,不是麽?利益權衡之下,堡主心裏也清楚最好的選擇。何況……”蓮兒說著,目光投到了猶自緊閉的房門口,眼底帶了憐惜之色,“小姐她在阮家堡,未必就能快樂。少爺……少爺已不再是她的良人。”


    蘭兒聽到蓮兒的話,臉上愁色更重,還想要說些什麽,眼前的門卻忽然被拉了開。


    日光淺薄,稀疏地落下來,帶走了些許深秋寒意。


    兩個白色身影自門口踏出步來,映入站在不遠處的蓮兒與蘭兒眼裏。一人震色,一人訝然。


    蘇塵兒月白裙曳地而行,暗紋精致,襯得膚色愈發白皙若雪,正側著頭與身旁的女子低低說著些什麽。低垂的眉目溫潤清冷,卻又添了幾許暖意,也不知是日光作祟,還是心情愉悅。而並肩而行的華以沫,一身剪裁利落的月白衣袍,求袖口螺紋輕繞,腰纏烏色寬帶,又係了一根略細的銀色腰束。那一頭青絲兩鬢被同色發帶係起,隻垂下幾縷在肩頭,唇角含笑,端的是華貴清傲。


    宛若從畫裏緩步邁出的仙人。風姿卓越,相得益彰。


    很快便瞥見蓮兒與蘭兒的蘇塵兒,停下了與華以沫說話,抬頭望向兩人,顯然也注意到兩人的怔然,抿了抿唇,流轉的目光裏有稍縱即逝的不自在。


    蓮兒首先迴過神來,輕蹙的眉頭稍稍鬆了開,目光卻依舊有些複雜:“不知小姐要去哪裏用膳?”


    “去宴席上罷。”蘇塵兒輕聲道。


    “嗯。”蓮兒應了,又道,“方才榮雪宮的聽風使者又過來過一次,我同她說小姐與華姑娘都在休息,她才離開。”


    蘇塵兒聞言,和華以沫對視了一眼,才重新迴過頭來,朝蓮兒略一頷首:“我知道了。我們這便走罷。”


    蓮兒點點頭,轉身準備帶路。同時有些不放心地瞥了一眼站在遠處的蘭兒。


    果然,身旁的蘭兒還是出了聲,神色踟躕道:“小姐你……你……”說話的同時,麵容竟糾結起來。


    “蘭兒有事?”蘇塵兒仿佛不知道對方要說什麽,淡淡問道。


    “小姐你怎麽……”蘭兒的手指向華以沫,斟酌了語句,皺著臉道,“怎麽換了,換了一樣的衣裙?”


    蓮兒並未阻止蘭兒的問話,隻安靜聽著,同時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蘇塵兒與華以沫。


    華以沫隻含笑立在一旁,也不開口,偏頭望著蘇塵兒不語。


    蘇塵兒自然察覺到了華以沫的視線,目光迴轉間睨了她一眼,似有些薄嗔之意,隨之又望向蘭兒,正色道:“這是我與華姑娘在路過景州城做的新衣,因布匹有剩,故做了兩套。想著今日是喜事,便穿上了。怎麽?”蘇塵兒語氣平常地解釋完,反問道。


    “這穿出去……”蘭兒說了半句,便不知該怎麽形容下去。她總不能說她討厭鬼醫,覺得小姐和鬼醫穿同一匹布的衣衫礙眼罷?她也不能說方才乍一眼看到兩人私語著走出房門,還以為見到了情人眷侶。畢竟同為女子,關係好些的穿款式相近的衣衫本是尋常,她和蓮兒也有幾件呢。雖然……放在眼前兩人身上,還是覺得有哪裏不一樣。


    蘇塵兒卻隻是輕輕擺了擺手,打斷了蘭兒磕磕絆絆的話語:“好了,穿出去又不是什麽大事。大家別杵在這了,都出去罷。”


    言罷,率先邁開腳步往外走去。


    華以沫站得近,自然沒有忽視掉蘇塵兒眼底的掩藏的不自在和耳後薄薄的一層霞色。她隻是低下頭無聲地扯出一個笑意,隨即跟在蘇塵兒身後離了去。


    之前那些壓抑的沉悶心情,仿佛隨之有些消散開來。


    “這……”看著兩人已經往前走去的蘭兒無措地轉過頭望向蓮兒。


    蓮兒緩緩搖了搖頭,暗中咬了咬牙,道:“先別管了,聽小姐的。”


    兩人這才腳步匆匆地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穿上情侶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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