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用完膳,便下了樓去。


    阿奴最是興奮不過,一路沿街行去,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攤子。期間自然與風苒少不了些鬥嘴。


    華以沫與蘇塵兒兩人則並肩走著,偶爾搭一句閑語,倒也悠閑。


    許是因了之前的一場雨,今夜的星空愈發顯得澄澈明淨。雖夜已有些深了,之前的熱鬧消退了些,也不至於人山人海地擠著。然這零星餘些的熱鬧倒頗得幾人喜歡。


    街上小販在賣的大多還是一些小玩意,華以沫與蘇塵兒不過看著一笑了之。阿奴似乎更熱衷於占些風苒的便宜,激得她付錢買了好些東西,一時歡樂得很。風苒本想同華以沫說上幾句話,卻總是被阿奴打斷,氣得也忘了初衷,與阿奴專心鬥起嘴來。


    “她兩倒是有緣,歡喜冤家似的鬧騰。”華以沫望著兩人有些跑遠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道。


    “許是在鬼醫窟呆得悶了。正是小孩子心性,出來自是歡喜。”蘇塵兒輕輕笑了笑。


    “小孩子心性麽……”華以沫喃喃地重複了一遍,低下頭去。


    “華以沫……你多大了?”蘇塵兒忽然開口喚了聲華以沫,看著對方似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


    “塵兒有興趣麽?”華以沫一怔後便笑開來,“若說我忘了,你信麽?”


    “忘了?”蘇塵兒眼神有些疑惑。


    “隻是沒有去算罷……我如今記著的,是另外一個數字。”華以沫的眼神閃過一絲恨意,“十三年了,我一直在尋找,那人卻仿佛蒸發了一般,失去了蹤跡。”


    蘇塵兒仔細地望著華以沫,忽然道:“和你姐姐有關?”


    華以沫聞言,猛地抬頭,眼神戒備地望著蘇塵兒,聲音瞬間冰冷下來:“你怎麽知道?”


    蘇塵兒眼神卻依舊柔和,如同天邊星光,美好卻遙遠:“你在崢嶸幻境曾喚過,我也不過隨意猜測罷了。”


    “我還說了什麽?”華以沫聞言聲音才稍微緩和了些。


    “你隻說……要殺人。”蘇塵兒定定地望著華以沫,複垂下眼去,淡淡道,“崢嶸幻境多是心中執念所困,也許,你的執念便是如此罷。”


    華以沫沉默下來,不再說話。


    “十二年前。”蘇塵兒忽然又開了口,緩緩道,“我失去了一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更早之前……在我降世的那一瞬,也失去了一個。”


    華以沫聽到蘇塵兒的話,神色閃過一絲訝然,看著蘇塵兒望向遠方的側臉,不明白為何她會突然提及。


    蘇塵兒卻輕笑一聲,繼續說了下去:“記得曾有個算命的,說我這命格堅硬,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尋常命格之人根本無法壓製。那時離我和君炎的婚事已定了下來。君炎自是不信,怕我信了,又覺得我會不高興,好脾氣的他那次難得朝算命師發了火。”蘇塵兒似乎是想起那時的場景,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其實,我如何會不高興。這種事,信者便信了,不信,如何都是不信的。”


    “嗬,這算命師倒有趣,這等話說出來也不怕砸了生意。”華以沫聞言笑起來,“那塵兒你是信,還是不信?”


    蘇塵兒迴望了華以沫一眼,並不直接答話,隻道:“信與不信,又有何關係?有些人總是迫切想要知曉自己的遭遇,無論苦難還是幸運,隻是知曉了又有何用,徒添愁患罷了。之後的事,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我信與不信,也是如此。”


    華以沫看著蘇塵兒神情淡然,並不似為此苦悶的模樣,眼中帶了欣賞之意:“塵兒這般可算是勘破了紅塵麽?”頓了頓,又道,“你方才說,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人,那麽,阮君炎不算麽?”


    蘇塵兒聞言,腳步微微一頓,又重新邁開去,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他還在,不是麽?世間之事,除了陰陽相隔,其餘的再無奈,也並非陷入絕境。隻有陰陽相隔……才是真正失去,是再如何做也沒有了辦法的事。”


    “那……如果我殺了他呢?”華以沫的眼微微眯起來,神色漫不經心。


    “我欠他太多。”蘇塵兒並不驚訝華以沫的話,淡淡開了口,“若他當真因我而死,我能做的,也隻有一樣了。”


    說著,蘇塵兒轉過頭來,望向華以沫,輕聲道:“你會麽?”


    華以沫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主人!”阿奴歡快的聲音忽然插入了兩人短暫的沉默當中,“主人,你們走得好慢,阿奴差些尋不到。”


    華以沫瞟了眼阿奴:“尋我們作甚?”


    阿奴興奮道:“前麵有人據說為了一個女人打起來了,可熱鬧了。”


    風苒的聲音也跟著插進來,帶著不屑:“你對這種倒挺熱衷的。”


    阿奴轉頭輕蔑地打量了下風苒:“這種永遠不會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你自然沒興趣。”


    “你!”風苒覺得自討了個沒去,哼了一聲,在心裏腹誹了一句,也不再開口。


    說話間,四人已走了段路,果然見前麵有好些人圍在一處,隱約可聽到兵器相交之聲。


    華以沫和蘇塵兒往前一瞧,正瞧見一個錦衣緞帶的年輕男子側身躲過大刀,手執了把玉扇,“啪”地敲在另一個男子頭上。


    那男子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搞定。”錦衣緞帶的男子得意地笑了笑,然後轉頭朝身後一直笑而不語的女子鞠了個禮:“靈嵐姑娘可受驚了?”


    “嗬嗬,薑公子這般能耐,靈嵐自然無事。”


    說話之聲如鳥啼幽穀,清脆靈動。而那露出薄紗外的一雙眼睛,丹鳳狹長,眉眼輕挑,媚色無邊,足以顛倒眾生。


    “那不知靈嵐姑娘是否得空,讓小生有幸與之飲上一杯?”薑奇含笑道。


    “今晚不行噢,我等的人來了。”被喚作靈嵐的女子笑得眉眼彎起來,眼底煙波瀲灩,笑盈盈地望向華以沫等人。


    片刻,眼神轉到風苒身上,遙遙地朝風苒道:“風二姑娘,別來無恙。”


    酒樓雅間。


    靈嵐早已摘了麵紗,露出魅惑的麵容來,撩著袖子,笑盈盈為眾人都斟上一杯酒,然後端起自己的酒,朝幾人道:“華姑娘、蘇姑娘,初次一見,靈嵐敬兩位一杯。”


    華以沫聽到靈嵐喚她,倒是好奇得緊,輕輕挑眉道:“靈嵐姑娘……竟認得我麽?”


    “雖不曾得見……”靈嵐眼角餘光望了蘇塵兒一眼,意味深長道,“然江湖第一美人蘇塵兒,還是認得的。何況蘇姑娘與阮公子的事江湖無人不知。想來如今出現在其身邊的,應是鬼醫華以沫無誤了。”


    華以沫唇角勾起一抹笑,舉了舉酒杯示意:“靈嵐姑娘倒是好眼力。”


    靈嵐笑著喝下酒,又斟了一杯,轉頭朝風苒道:“風二姑娘不知還記得靈嵐否?”


    風苒點點頭,客氣道:“自然記得。靈嵐姐姐這般貌美,想來見過一麵便難以忘懷。六年前風秋山莊僥幸平了內亂,曾與靈嵐姐姐有過一麵之緣。之後又見過一次。”


    “嗬嗬,風二姑娘好記性。”靈嵐笑得魅惑,“這次受邀前來參加你姐姐的婚事,也算風莊主瞧得起靈嵐。前日到了臨石城,也不急著去貴莊,便在此地滯留。這臨石城,也是好久未來了。”


    風苒點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麽,開口問道:“那,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麽事?”


    “不過小事罷了,遇上一個不長眼的,薑公子出麵代我教訓了一番。”靈嵐大概解釋了一番,轉頭望向蘇塵兒,眼底興致盎然,“說來靈嵐倒頗為仰慕蘇姑娘,聽聞江湖傳言本還有些愁慮,此刻見蘇姑娘與華姑娘相安無事,才稍稍放心。這般看來,阮家堡興師動眾,倒是有些過了。”


    蘇塵兒見靈嵐轉而朝自己搭話,禮貌地點了點頭,道:“多謝靈嵐姑娘關心。”


    靈嵐又望向華以沫嗎,聲音輕快:“至於鬼醫……倒比靈嵐所料年輕許多。”


    華以沫點了點頭,並不作聲,緩緩抿了口薄酒。


    靈嵐的視線最後落在阿奴身上。


    阿奴這麽一趟走下來,如今坐著發現又餓了,見幾人聊天也不理會,專心地管自己吃得不亦樂乎。忽然耳邊傳來一聲銀鈴般的輕笑聲,緊接著便有個聲音響起:“這位姑娘……倒是有趣的很。可是鬼醫身邊的阿奴姑娘?”


    阿奴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頭來,望了眼前魅惑的臉一眼,鎮定地將菜咽了下去,點點頭表示默認了。頓了頓突然問道:“你是誰?”


    靈嵐聽到阿奴的問話忍不住笑起來,阿奴一頭霧水,不知道有什麽好笑。


    “阿奴姑娘與華姑娘久居鬼醫窟,不知曉靈嵐也是正常。”靈嵐微微收了笑,開口答道,“你可以叫我靈嵐姐姐。”


    “阿奴為什麽要叫你姐姐?”阿奴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虧。


    “我比你大,自然是你姐姐。”靈嵐正經道。


    “可是阿奴不知道自己幾歲,這如何比?”阿奴瞟了一眼靈嵐,出聲道。


    靈嵐神色有些驚訝:“你不知道自己幾歲麽?”


    阿奴望了一眼華以沫,頓了頓開口:“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阿奴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出生罷了。”


    “這還真是難辦了。”靈嵐話這般說著,臉上卻有了笑意,“你若不願喚姐姐,也隨你。那換我喚你阿奴妹妹可好?”


    阿奴聞言,皺了皺眉:“阿奴和你不熟。”


    “時間長了,自然便熟了。何況我覺得阿奴妹妹麵善可親得緊。”靈嵐笑道。


    “那便等熟了再說。”阿奴甩了甩手,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又開始埋頭吃起來。


    “靈嵐姐姐明日與我們一道去風秋山莊嗎?”風苒詢問道。


    “嗯。”靈嵐點了點頭,將視線從阿奴身上收了迴來,唇角依舊帶著笑意,“左右無事,我方在臨石城呆了幾天。既然你們來了,便一道走罷。你們明日何時出發?”


    “辰時用完早膳再行罷。”風苒答道。


    “那我到時便在大堂等你們。”


    “嗯。”


    ……


    蘇塵兒偏頭淡淡掃了一眼沉默抿著酒不知在想些什麽的華以沫。


    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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