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七發了符鶴,沒一個時辰闞旦就趕了過來。


    青袍道人死得太慘,安成郤等人擔心他會在來年化作旱魃,不得已在遠離人群的郊外攏火將屍體焚化。


    大火整整燒了兩個時辰還沒結束,最後還是闞旦催動真火才將昔日的弟子送走,火熄滅後安成郤在灰燼中翻找許久才找到靈玉。


    靈玉是他們正式成為天師門弟子後的門派信物,毫無靈息的靈玉呈白色,修為越高靈玉上的靈息就越濃鬱,顏色也接近天藍色,而安成郤找到的靈玉幾乎被黑色吞沒,隻在最邊緣的地方還有一絲黯淡的藍色。


    闞旦正要伸手去接,就被齊珞珞攔住:“別動,靈玉被死氣侵蝕過,你剛受傷會被死氣入侵。梅衍,你來拿。”


    白七猛地轉頭看向他,梅衍察覺到他的異樣:“白道友可有異議?”


    那不是看陌生人的目光,但梅衍很確定自己之前絕對沒見過他,白七的氣質很特別像是高山頂上的雪鬆,挺拔堅韌卻寂靜無聲,與渾身上下散發著暴發戶惡俗的白家格格不入。


    白七轉身不看他:“私事,等此間處理完再說不遲。”


    梅衍十分意外,但對方已經背過身去,他便沒再追問。


    捏起法訣從安成郤手上接過靈玉,瞬間一道陰冷潮濕的氣息沿著手臂飛快地向上爬,梅衍一抖手臂將死氣甩落,同時從腰間抽出蠶囊將死氣一點不剩地裹了進去。


    掙脫鬼氣侵蝕的靈玉突然光華一閃,上麵出現無數細小的裂紋,趕在它碎裂的最後一刻,齊珞珞用神識將它纏住,輕輕放入盛有靈泉水的玉缽中。


    靈玉上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片刻後,細碎的星光從灰燼中飛出附著在靈玉上,靈玉光華大盛青袍道人的身影從靈玉中走出。


    對著眾人深深一揖:“多謝顧夫人不計前嫌補我魂魄,屢次對您語出冒犯在下慚愧。”


    齊珞珞歎了口氣:“可我救不了你,七魄已碎,就算勉強黏在一起也無法歸於九幽。不過我可以將你封入此地山神廟中,成為此間山神便能借山河地氣修行,或許以後碰上大造化你還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不止闞旦,連梅衍都震驚了,除去人間帝王還有人能封神?!


    另一邊,被白光圍困的惡鬼突然停止哀嚎。


    此時無論是人是鬼都將目光集中在齊珞珞身上。


    新死的亡魂也愣住了,下意識將真話說了出來:“顧夫人!你可知這些厲鬼本來不在這邊,是我因為和同門爭鬥才特地引過來的?這樣的我怎配得封神?”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何況你既知錯也付出性命為代價,在我看來比起那些不肯悔悟的冥頑之輩已經好上太多。”齊珞珞轉向安成郤:“你覺得如何?”


    安成郤麵露愧色,誠懇道:“我平日跋扈經常不顧旁人,他的死我也有推脫不了的幹係,同門一場並未真正結怨,顧夫人願意化解這段怨憤,晚輩感激之至。”


    安成郤鞠躬持的是晚輩禮,如果不是同門還在,他倒是想持師徒大禮。


    “此時距離天亮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勞煩諸位分頭準備四時瓜果、朱砂金紙。”


    安成郤等人雖受傷但大多是些皮外傷,簡單包紮後行動無礙立即奔向附近的小鎮。


    齊珞珞收起靈株擦去額間薄汗,梅衍一直關注著她的動靜,見狀立刻拿下背著的黑布包,解開捆繩將一卷葦芯編成的薄席對折三次平鋪在地上。


    顧雲霆挑眉,一旁清風汗顏,他以為梅衍身後背的是什麽厲害的法寶,不成想卻是蒲團。


    齊珞珞深深看了梅衍一眼,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忍拂去他的好意,盤膝在草席上入定。


    片刻後,闞旦、白七等人明顯感覺到周遭的變化。


    之前厲鬼作祟,霧靄彌漫遮擋視線,一切都籠罩在血霧中,而此時雖是深夜,卻神清目明能遠望數十丈,而眾人中受益最大的當屬梅衍,他席地而坐在齊珞珞下首打坐。


    白七不解,低聲問向闞旦:“師父,他們為何要在汙穢之地修煉?”


    “尋常修行人通常會選擇靈氣聚集的地方修煉,這是因為天地靈氣至純可以直接被身體吸收,上古後期的修行人從築基到大成境界通常隻需要十年,可是千年前修行世家遷入昆侖將中原的天地靈根斬斷,大陸上的靈氣循環被破壞殆盡,想要直接吸收靈氣難比登天。”


    闞旦微微皺眉:“大概七百年前,梅山有一位得道老祖出關,當年世家遷徙時他在閉關中並不知情,出關後發現曆劫飛升已經不可能,於是將所剩的時間都用在鑽研如何修補天地靈根上。”


    白七屏住唿吸:“天地靈根怎麽可能被修補?不是說絕靈之地一旦形成,永世無法複原嗎?”


    闞旦垂眸:“那你有沒有想過千年前他們又是如何將天地靈根斬斷的呢?”


    白七一時間不知所措,但凡修行人正式拜師的第一件事都是祭拜本門供奉的天地靈根的枝杈,以此感念上古時代結束後,天地靈根賦予三界靈蘊給了普通人飛升成仙的機緣。


    可是說到底,究竟天地靈根在哪裏,又是什麽模樣,細想起來竟是一無所知!


    闞旦輕聲道:“相傳天地靈根生長於幽冥與人間的交匯處溝通兩界,因此人性中既有向善的一麵亦有趨惡的一半。食五穀生髒腑,調節陰陽為人,吞陰息伴亡魂,顯五官而無骨者為鬼。


    生人不入幽冥之境,除非元嬰離體陽神出竅,但如此下到九幽斬斷靈根後,兩界徹底斷絕,那麽這些高手又該如何重返人世?此其一。


    昆侖仙境雖然淩駕於中原,卻並非獨門獨戶,一處大陸如何能有兩處靈根,他們去往昆侖後又當如何修煉?此其二。”


    白七亮起眼睛:“所以說,當年那位梅家祖師真的找到了天地靈根?!”


    闞旦沒有迴答他的問題,轉而一指梅衍:“你能看出他與顧夫人此時的差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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