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才看到原來那女子拿著草杆鬥蛐蛐,不等她出聲,女子扣上蛐蛐罐往懷裏一揣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臂:“顧妹妹你總算睡醒了!昨晚累壞了吧?軍爺難免粗魯,一點也不知道心疼人!走,咱們到前麵吃飯去!”


    兩人點了兩碗素麵邊吃邊聊,許夫人閨名小青,比齊珞珞大兩歲,沒嫁給許劭轅前在白水鎮以乞討為生,進京兩年許劭轅的官越做越大,她卻始終徘徊在官家女眷圈子之外,連個說體己話的朋友也沒有。


    一碗麵小青兩口就吸溜進去了,拍拍肚子滿足的歎氣:“好久沒這麽暢快地吃飯了,京城那幫貴婦吃飯小口小口的,看著都要急死人!流水席一擺一下午,我本以為能大吃一頓,結果呢?吃個糕還要對詩!


    對不出還不能吃,光看著蚊子蒼蠅在那唿扇,最後我一摸肚子你猜怎麽著?肚裏還沒塞一碗貓糧!”


    齊珞珞笑笑不搭話,原主記憶中這種飲宴叫飛花茶會,興起於京城南遷後皇族為了讓百官和當地鄉紳貴族盡快熟識起來而專門準備的宮宴,後來改由正三品往上的大員承辦,每年春秋兩次,每次持續三天。


    其重要程度僅次於中秋宮宴,是從五品以上的官家女眷非常重要的社交渠道,已婚的拉攏人脈,有兒女的相看婚姻,未婚貴女們展示才藝,出席的無不是主母嫡女,以往齊冬璃沒少用這件事奚落原主。


    想到這裏,齊珞珞微斂笑意,她雖然不了解這位許大人,但她相信顧雲霆絕不會重用一個純粹的武夫。


    許劭轅一夕之間跨進文官行列必然有過人之處,何況刑部在六部之中最為費神,除了朋黨關係還要處理案件,一心兩用且樣樣俱佳不是人人都能行的。


    她不相信許劭轅沒提醒過夫人在那種場合應該注重什麽,可小青還是我行我素,這不是很奇怪嗎?


    小青瞥見她碗裏還剩一大半,二話不說端起來就往自己碗裏倒:“妹妹你吃不下別勉強,你們這種官家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胃口小,我來,正好我剛剛沒吃飽。”


    齊珞珞蹙眉手上動作不慢,一把按住她的手,將麵條倒了迴來:“沒吃飽再叫一碗便是,我餓了半宿這碗不能讓,隻是我吃得慢,得讓姐姐多陪我一會兒。”


    小青對她眨眼:“顧妹妹這裏沒外人,你吃慣侯府山珍海味嫌棄素麵也無妨,我替你吃,不會有人知道的!”


    齊珞珞寸步不讓:“舉頭三尺有神明,在這裏說謊要遭天譴,吃了熊心豹子膽嘛敢在這裏說謊?”


    拉扯間,碗裏的湯水濺到兩人手上,小青慘叫一聲鬆開手,粗碗摔碎麵條菜葉撒了一地。


    隨侍的桃枝眼疾手快將齊珞珞扯到身後,自己也被濺上不少湯水。


    小青紅著眼圈:“是我冒失了,我去換身衣裙再來找妹妹。”


    說罷不等齊珞珞應聲,提起裙子向後院跑去。


    齊珞珞檢查一番見桃枝沒燙傷,這才讓她也迴去換衣服。


    兩人前腳剛走,幾人便從前殿旁繞路過來,看樣子是隨喜完畢來用膳。


    為首的男子在見到齊珞珞的瞬間先是一愣,隨即眼中欣喜莫名,當即停步:“夢兒,是你!”


    齊珞珞閃身躲過男子的手,同時粉臉一沉冷道:“佛門清淨地,公子請自重,我不是夢兒,你認錯人了!”


    男子一怔,還要說些什麽卻被隨從攔住:“公子您忘了,二小姐三年前便夭折了。”


    失而複得的美夢被人戳破,瞬間驚喜化為憂傷,男子頹然坐在條凳上苦笑:“是啊,她是我親手入殮的。”


    一身月色加重了他的淒苦,那抹哀傷濃鬱得令人不忍多看。


    齊珞珞麵無表情邁步準備離開,剛走就被男子的隨從攔住。


    隨從一臉懇求低聲道:“這位小姐,我家公子與胞妹感情甚篤,三年來茶飯不思憂思成疾,勞煩您行行好勸慰他幾句可以嗎?您和二小姐七分神似,說不定您隨便說幾句,我家公子就有救了!您有所不知,公子他這次來已經有了落發出家的打算,唉,可憐老爺五代單傳,難道就要在公子這絕戶嗎?”


    齊珞珞挑眉:“我說什麽都行?”


    隨從忙不迭點頭:“都行!”


    齊珞珞走到男子麵前麵若寒冰:“我雖然不知你是哪家的公子,但你今天攔下我就別怪我話說得難聽。


    令妹夭折,我卻梳著已婚婦人的發髻,你進門時見到的是我的側臉,發髻比側臉醒目,你如何認錯?


    昨天傍晚武侯才在山下露麵,今天一早你就找到這裏,真是消息靈通。


    你搭訕的技巧不怎麽樣!我有自知之明,就憑我這份尊容一看便知是小門戶出來的土雞瓦狗,不可能與高門貴女撞臉,更不可能令人一見鍾情!但凡打著各種旗號湊過來,無一例外都是為了武侯而來。


    另外——你高估了自己,你不及我夫君一半美貌!午飯還沒吃完就碰到你這種人,真倒人胃口!”


    齋堂一片靜寂,男子收了演技看向齊珞珞的目光有幾分審視:“你是我見過的女人裏最聰明的,沒有之一,可否賜教,我的破綻在哪?總不能隻是‘夭折’二字吧?”


    齊珞珞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這裏,有雞油。”


    一個茶飯不思準備出家的人,嘴上卻沾著新出爐的燒雞的油湯,他自以為完美實則處處破綻。


    當然,她能瞬間找到破綻還要得益於來的路上顧雲霆給她看過幾位皇嗣的小像。


    義王蕭彧乘,京中最大的青樓百紅樓的幕後主人,卻從不沾吃喝嫖賭,府裏甚至連一個通房丫頭都沒有。


    雖然顧雲霆說他暫時還沒流露出爭儲的意思,但齊珞珞卻覺得一個人能自律到這種程度,心思恐怖至極!


    少女離開後,蕭彧乘伸手果然從嘴角抹到一縷黃油,當即陰冷開口:“把準備早膳的廚子淩遲!”


    與此同時,小青撲進許劭轅懷中哭成了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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