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已經黑沉下來,暴雪驟傾。


    院子裏早早點起了燈火,在冰雪裏輝煌。


    窗大開著,雪花唿嘯的闖進來,撲了地上跪著的兩人一臉冰涼。


    “皇兄還沒想起…我。”傾歌搖著鈴鐺,從臥房出來,身後跟著女官羲和。見窗外大雪,走過去伸手抓了一把雪握在掌心,有口無心的歎到,“真像那萬闕山的雪。”


    羲和憐她身上有傷,走上前去勸她,“公主莫要站在風口吹,當心身子受涼。”


    “什麽時辰了?”傾歌執著鈴鐺迴身望著地上跪著的寇寒二人,唇角一彎,蹲下來,看著。


    “酉時三刻了。”


    傾歌蹲在地上笑了起來,受傷的肩耷拉著,她一笑,那手臂便跟著晃動,手裏的鈴鐺也跟著晃動,叮叮當當的響,這一個下雪的夜啊,她笑說著:“你看啊,皇兄不念著本公主,你寇寒,一個醫者,便隻能乖乖在這跪著。”


    寇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問她,“公主臂膀痛嗎?”傾歌不以為意的拿手晃著受傷的臂膀。


    “痛?”傾歌低笑了聲,垂著眼,半張臉埋進懷裏,斷斷續續的說到,“你若是妙手迴春、再世華佗,本公主倒會好好與你聊聊,可惜你不是。與你聊啊,浪費本公主的心思,偏你還是個無趣的人。”


    說著摳開包紮的傷口,露出裏麵外翻的血肉來,可見森森白骨。她嫌棄的撇開眼,嘖歎到,“還真是難看。”


    “流血了。”傾歌瞧著那血肉裏冒出來的血水,淡聲陳述著這個事實。


    雲琅卻急得不行,怎麽會有如此折騰的病人?偏她跪在地上,長時間沒動,關節僵硬得使她第一時間未曾起來,身子踉蹌歪倒在一邊。


    門外闖進來一道身影,一眼看到地上蹲著的公主,瞧著她肩上的傷,聲淚俱下,“公主何苦自個傷自個呢啊?何苦讓奴憂心,讓皇後娘娘憂心?”就是沒有漓九皇子。


    見進來的是旌德,傾歌眸子一暗,言語嘲弄,“姑姑怎就這般知曉?莫不是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時時刻刻盯著本公主?”


    旌德跪在了地上,白著唇,仰頭哭訴到,“哪是奴知曉,是前院傳的消息說賜婚的聖旨到了玉羅城,九殿下念著公主有傷在身,讓奴來問問公主的意思。”


    雲琅撐起身子,默默的重新跪好。


    “這有什麽好問的?聖旨又不是與我的,難道那樓書音抗旨了不成?”傾歌抽空看了雲琅一眼,想著要不要多留她幾日,性子活潑總比跟在身邊的那些個呆鵝好。


    說話的功夫,旌德看了眼地上跪著的兩人,嘴角一牽,迴到:“那倒沒有。”


    “他就沒問問我其他的?”傾歌從地上起來,手扯了扯衣袖。


    旌德搖頭。


    羲和從房裏拿了傷藥紗布過來,“勞煩公主忍忍,還請讓先生上了藥。”


    “經此一傷,今後本公主便是個廢人了。此事,姑姑定要叫樓城主知道,他若拒旨,當早行早止,本公主不怪他。”


    傷了筋脈,傾歌沒了願想,怎麽折騰都無事,神色倦怠的窩坐椅子裏,允了寇寒兩人從地上起來,待上了藥,便命人傳膳,還特意留了他二人用膳。


    主仆不同桌,自是另開一桌。


    雲琅和寇寒二人隔著一道簾子與公主一同用膳。


    旌德領了話自去尋九皇子漓華。


    前院書房裏,漓華仰靠著椅背在看書,腳邊是火盆,支著書烤火,側著臉,瞥到在書房中等了他近一個時辰的翰林院士蘇宸,語氣涼涼問到:“蘇大人?”


    正想著他事的蘇宸被這一聲帶著涼意的蘇大人給驚迴神,抹了把額上虛汗,揖手,小心迴到,“臣叨擾殿下良久,這便告退。”


    “蘇大人遠道而來,舟車勞頓,當顧念身體。”漓華收迴視線,將書闔上,丟在桌上,起身,“想必樓書音已是規整好了蘇大人下榻之處,隻恨城中剛經喪事,公主又傷了胳臂,本殿這一片忙亂,招待不周了。”


    蘇宸連忙又揖手,疊聲道:“哪裏哪裏,殿下客氣了。”在這一刻,文人的腰杆沒能直起來,匆匆告辭要走。


    躲在暗中看了一陣的旌德趕忙站出來,踏著雪追上去,“蘇大人,請留步。”


    蘇宸停住腳步,迴身看。就這一會的功夫,官帽上已經鋪了一層薄薄的雪絮,見是她,挺直了腰杆,遙遙一禮,“姑姑。”


    旌德迴禮,“蘇大人,公主有傷在身不便前來迎見蘇大人,特命奴與蘇大人帶句話。”


    “姑姑請說。”蘇宸客氣的看了眼盯著他二人的漓華,皮笑肉不笑的示意旌德說下去。


    “公主被賊人所刺,左臂形如木俑,已是無力。但求,蘇大人帶話與那樓城主,此婚成不與成皆在他,無有怨恨,全憑心意。”


    “公主何必如此?宮中良醫眾多,總有法子的。”蘇宸歎了口氣,還是勸了勸。這婚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怎能隨意更改,皇家婚事又豈容一個外臣定奪?公主這是在說笑!


    “宮中太醫卻是醫術精良,也抵不過遠水解不了近渴。這偌大的玉羅城裏危機四伏,公主能信得了誰?九殿下派人請的大夫,公主都未敢一試,此事難有轉圜。”旌德已經不想在這上麵廢口舌了,話裏機鋒就差擺在明麵上了。


    話到此,蘇宸便退一步,應下了話,由旌德送著出去,坐上城主府派的轎子走遠。


    從前院迴後院,旌德以為遇不上九皇子,誰知道一轉眼在公主的小院門那遇上了,低眉走過,也不講什麽禮數。


    “姑姑不愧是一輩女俠,這恢複能力……”漓華笑抓了片雪握在手中,待雪化在掌心,他才抬步跟上,“姑姑倒是與蘇大人熟識,可憐我,一屆皇子,朝中人,識得的熟悉的寥寥,不過是三哥眼中的江湖破落戶,窮走江湖的。”


    “九殿下是在討奶吃嗎?”旌德停了下來,麵無表情的望著他,直到他收迴臉上欠揍的笑容,才轉開眼,繼續往前走。


    這句奚落話可苦了房裏的人、暗中的人,憋笑得辛苦。


    堂堂一個皇子討奶吃,說出去,不知要笑掉多少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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