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月一雙彎彎的眼睛笑成了明月,看向薑凝醉的目光卻並沒有多少善意。


    這番算不得禮貌的打量自然引起了薑凝醉的注意,她迴眸,冷冷地看向祈月,視線淡漠,倒叫祈月不自覺地收迴了視線,落迴到了顏君堯的身上,努了努嘴道:“喏,就是她了?”


    “胡說什麽呢?”顏君堯先是蹙眉斥了聲,隨即看見央玄凜這時也聞聲看了過來,不覺按捺下性子,壓低聲音道:“祈月公主,還請不要亂開玩笑。”


    “嗬。”聽見顏君堯欲言又止的話,祈月心裏一酸,臉上卻笑起來,用手肘撞了撞顏君堯,道:“還挺護短麽?”


    央國人人都知,祈月作為央國最年幼的公主,向來是北央王最疼愛的幺妹。當初北央王年僅十六就登了王位,這些年,那些個覬覦他皇位的兄弟們不是處以死刑,便是趕往封地,到了最後,皇宮裏獨獨還留在他身邊的,就隻剩下了這個最小的妹妹,不足三歲的公主祈月。


    許是看多了兄弟間的自相殘殺,加之祈月當初畢竟年幼,且又是個公主,對於他的皇位自然起不到什麽威脅,所以北央王對待他這個妹妹向來疼愛有加,簡直到了縱容的地步。


    這麽一寵溺,便就養成了祈月無法無天的性子,宮中人人避之不及,誰也惹不起這個混世魔王。


    顏君堯在央國的這些年自然心知肚明,所以當著北央王的麵,自然也不得將心裏的不悅表露出來,所以聽聞祈月的話,也隻是笑了笑,並不理會。


    比起皇宮裏各個城府極深的角色而言,祈月簡直堪比一張白紙,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喜歡也好,厭惡也罷,從她的言語表情裏便能一目了然。薑凝醉默默看了一番,自然而然地將她的那點小女兒心思全部讀了出來,這麽一想,她看著祈月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將顏君堯一同看了進去。


    “好些年不見,她都長這麽大了。”顏漪嵐說著,戲謔地挑起鳳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央玄凜,笑得意味深長。“脾氣也越發見長了。”


    顏漪嵐這麽一說,央玄凜立即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自然不會是想要誇獎他這個刁蠻的妹妹,至多是在借著祈月揶揄他而已。


    想著,央玄凜不覺頭疼地歎了口氣,無奈道:“是孤王管教無方,讓你看笑話了。”


    顏漪嵐笑得漫不經心,一邊往城門內走去,一邊問道:“怎麽把這個闖禍精也帶來了?”


    “這話你該去問太子。”說起這個,央玄凜就氣不打一處來,他說著,凜然的臉上頓時一陣玄青。“他都快把祈月的魂給勾走了。”


    顏漪嵐這時也是一愣,她扭頭去看了看一旁死纏著顏君堯的祈月,恍然笑出了聲來,末了也不理會央玄凜越發沉默的臉色,不知死活地迴道:“這倒是有趣。”


    說著,顏漪嵐丟下央玄凜一人站在原地蹙眉怒視著她,獨自揚長而去。


    祈月一直纏著顏君堯,薑凝醉默默看了半晌,想來顏君堯怕是也分不出神顧及自己,所以薑凝醉索性一個人往城門內走去,不想剛轉了個身,就撞見了移步走來的顏漪嵐,四目對接,薑凝醉唿吸微滯,想要裝作無意的躲開,偏偏顏漪嵐的視線強勢而灼灼,逼得她忘了動彈。


    “待會母後會在含涼殿設宴款待北央王一行,不過是以家宴的形式,你若是......”


    “我知道。”“家宴”二字聽起來實在是有些意味深長,其間透露出的親近不覺刺得薑凝醉心扉一陣生疼。冷冷打斷顏漪嵐的話,薑凝醉漠然望向她,道:“我會替你演完這最後一場戲。”


    從此之後,我們互不相欠。


    即使是說著這樣決絕的一番話,薑凝醉的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顏漪嵐卻止不住地蹙了蹙眉,想要說些什麽,可惜薑凝醉已經轉身率先往皇宮內走去,獨獨留給顏漪嵐一個異常冷漠的背影。


    漫天黃沙之中,顏漪嵐不發一言,凝視著薑凝醉緩緩離去,突然覺得風沙狂烈,幾欲刺痛她的眼眸。


    到達含涼殿的時候,寧皇後已經坐在了主殿之上,一身華貴的宮裝鋪在座椅之上,顯得雍容端莊。薑凝醉行了個禮,隨後依著順序坐在了右下側的坐席之上,剛坐下,便聽見內官在殿外揚聲宣報,顏漪嵐和北央王一行也已經尾隨而至。


    按著地位而言,北央王理應是與寧皇後同坐主席,但是薑凝醉卻發現北央王身側還留了一個位子,她轉瞬一想,果真看見寧皇後衝著顏漪嵐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了北央王的身側。


    寧皇後這番舉動裏麵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薑凝醉不覺又抬頭看了一眼主殿之上的顏漪嵐和央玄凜,他們就坐在燈光最是耀眼的地方,遠遠看去,宛若一對璧人。這般想著,薑凝醉漠然移開了眼睛,心裏一片蕭瑟。


    “怎麽在發呆?”


    顏君堯此時也已經坐下,偏頭看見薑凝醉微垂著眼眸,漠然怔神,他問著,不禁了然笑道:“北央王向來不愛鋪張熱鬧,所以往年他來大顏,也總是以家宴款待。既是家宴,自然也沒有外人,所以你不必太過拘束,隨意就好。”


    顏君堯並不知曉薑凝醉與顏漪嵐之間的種種隔閡,所以也不會知曉薑凝醉這一刻的心思,聽見他如此說,薑凝醉也不解釋,而是默默點了點頭。


    “靈戈。”


    顏靈戈這時已經領著祈月坐到了央玄凜的身側,兩人坐下之後,顏靈戈低頭替祈月細心地撫平坐皺的裙擺,聽到有人喚起了她的名字,她循聲看去,望見寧皇後衝著她莞爾微笑。


    聞言,顏靈戈正要起身行禮,卻見寧皇後衝著她擺了擺手,慈眉善目笑道:“你如今已是靖王妃,就不必再向哀家行禮了。”


    許是時隔四年再迴到生她育她的大顏,所以顏靈戈一時也真有些混亂了自己的身份,如今聽到寧皇後的這一番提醒,她才微微一笑,退坐迴席間,點頭應道:“是。”


    “這一對對璧人,看的真教人賞心悅目。”


    寧皇後笑著拍了拍顏漪嵐的手,目光自顏君堯和薑凝醉那邊流連而過,落在了北央王的身上,雖說這番話是對著顏靈戈說的,但是目光始終落在顏漪嵐的身上,其中的意味可謂不言而喻。


    這抹意味深長的視線薑凝醉自然也察覺到了,她抿了抿唇,心裏說不上來是何種滋味,隻是一徑低頭品著酒,不發一言,置身事外的猶如一個旁觀者。


    “我聽說,顏國太子妃的姐姐,便是顏國的那位鼎鼎有名的女將軍——薑疏影?”聽到寧皇後的這番感歎,祈月最先坐不住了,她從席間一躍而起,背著手緩緩走出席次間,目光狡黠而向往。“我曾經有幸在央國的時候見過她一麵,不過那時我尚年幼,對於疏影將軍的印象也是模糊的很。據說,她是四國之中無人能與之媲及的巾幗英雄。脫了軍裝,她的才智和美貌與長公主不相上下,穿上軍裝,她是唯一一個能與長公主並肩而立的人。不知,傳言所說可是真的?”


    祈月所說的這些關於薑疏影的傳言,其實薑凝醉也不過是第一次聽說,自然也沒有資格迴答這些傳言的真與假。不過,她漠然注視著一步步渡到她麵前的祈月,順著漸漸覆蓋住自己的身影順勢望去,能夠看見祈月笑中帶著些許傲氣,頰邊的兩枚梨渦淺淺,看上去格外的明麗。


    祈月的話裏透著幾分對於薑疏影的崇敬,又透著幾分對待薑凝醉的挑釁,隻是她的外表看上去實在天真純良的很,所以大殿之上的氣氛並沒有顯出多少的怪異,但是她語氣裏的不善,明眼人卻是一聽便能知曉的。


    薑凝醉無法迴答真假,又不能無視眼前不依不饒的祈月,隻能四兩撥千斤道:“祈月公主謬讚了。”


    “祈月公主。”心知祈月如此刁難薑凝醉,必定是誤把薑凝醉看作了柳浣雪,以為他們情深意篤感情頗深,因此,顏君堯對薑凝醉難免心有愧疚,偏又看見顏漪嵐漠然坐在一旁,神情沉默,隻得自己替薑凝醉說話道:“疏影將軍逝去多年,祈月公主又何必再提起故人,惹得生者傷心呢?”


    顏君堯不幫腔還好,這麽一解圍,祈月眉頭一蹙,咬了咬嘴唇,神情看上去別提有多委屈,她的心裏一酸,也不理會顏君堯的話,兀自轉到薑凝醉的身邊,咯咯笑了起來。


    “咱們央國的天下,都是在馬背上打下來的,央國的兒女,各個皆是騎馬的好手。我向來崇拜疏影將軍的巾幗之姿,可惜逝者已矣,自然是沒有什麽機會能與她縱馬馳騁,好好較個高下。不過既然顏國太子妃是她的妹妹,想必騎馬打獵自然也是不在話下。”祈月的一雙眼睛笑成了皎皎明月,其間偏有那麽鋒銳的傲氣流淌。“就是不知,明日圍獵場上,太子妃可敢與我比試一番?”


    說著,祈月的一雙大眼睛骨碌一轉,落在了顏君堯的身上,笑得三分挑釁七分自信滿滿。“至於賭注麽,自然是你的太子妃之位。”


    祈月的話音一落,宴會上的所有人臉色皆是一怔,其中,當屬北央王和顏君堯的臉色最為難看,這對於北央王而言,無異於是在逼著他賤賣自己的寶貝妹妹,這麽一想,他眉峰緊緊皺起,正打算出聲好好訓斥她一頓。


    偏見身旁一直靜觀不語的顏漪嵐放下了手裏的酒盞,目光如火似冰,她默默打量了祈月一眼,妖冶嫣紅的唇邊緩緩漾開了一抹笑弧,深邃而危險。


    依著這些年對於顏漪嵐的了解,北央王這時自然也察覺出了什麽不一般,他的心裏一凜,搶在顏漪嵐開口之前厲聲喝道。


    “祈月,休得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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