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荷顫顫兢兢地站在內殿裏,她忐忑地瞅了瞅麵前安然坐著的薑凝醉,目光剛一觸到她冰冷的臉龐,又趕忙低了下去,不安地看著自己糾結在一起的腳尖。


    嗚。娘娘今日的心情欠佳她是知曉的,所以晚膳時間裏她一直伺候得格外小心翼翼,不曉得她到底哪裏做錯了,用過晚膳竟然被娘娘單獨留了下來,本以為會受到好一番責罰,但是不想她的好娘娘隻是單單睨了她一眼,問起了她有關於北央王的事情。


    “其...其實...奴婢隻是一個小小的宮女,知曉的並不多...所以......”


    綠荷的支支吾吾全在薑凝醉的預料之中,但是她說的後半句話,薑凝醉就不得不抱遲疑態度了。她穿越至今已有快一年的時間,身邊所有人的脾性她都了解了個大概,而這麽多人裏,唯有綠荷一個,是最好打聽又嘴上不牢的一個。她低頭望著綠荷,一雙漠然的眼睛裏不摻半點神情,偏偏望得綠荷心裏直打怵。


    “你隻需說你知曉的,”不急不緩地刮了刮茶杯,薑凝醉微微一笑,道:“我自不會為難你。”


    “娘娘說的可都是真的?”得了薑凝醉的保證,綠荷的兩隻眼睛直冒光,看見薑凝醉點頭,她倏地抬起頭,道:“上一任的老央王去世得早,北央王不及弱冠之年就已繼承了王位,真可謂是年輕有為。奴婢還聽老宮女們說,北央王上一次來大顏的時候,見過他的宮女們無不讚他英姿煥發,風度翩翩......”


    似乎綠荷說來說去,總也說不出什麽令薑凝醉滿意的迴答,她放了手裏的杯盞,冷冷打斷道:“我曾聽六皇子提及過,北央王與長公主有過一紙婚約?”


    “對啊!”綠荷不明所以,隻是眨巴了下大眼睛,點頭稱是。


    白日裏的不痛快越發地惹人煩悶,薑凝醉眸子深了深,麵上仍是沒有表情,道:“我還聽說,北央王對長公主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又有什麽用?咱們長公主向來不將北央王看在眼裏,這是咱們顏國人人心知的事實。”綠荷迴得理所當然,說完之後才覺得要命,她連忙捂住了嘴,驚慌地四處張望了下,瞧見四下無人,她才掩低了聲音,道:“顏國向來在四國中實力最為羸弱,先皇將他最疼愛的長公主嫁給北央王,依附拉攏的意思已是再明顯不過,況且,北央王心儀長公主已久,答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隻是長公主當時究竟抱持著怎樣的態度,奴婢便不得而知了。”


    顏漪嵐的心思向來掩藏得太深,綠荷自是無法參透和知曉的,薑凝醉聞言,也不再多問,隻是擺了擺手,道:“我知曉了,你先退下吧。”


    明明問的是有關北央王的事情,但是為什麽總讓她覺得,娘娘真正在意的卻是長公主?


    綠荷心裏直納悶,不過,讓她當眾問出口來,卻是借她幾百個膽子也不敢的,所以她隻得默默嘀咕一番,然後悻悻地點了點頭,行禮退下。


    夜已經深了,白日裏的燥熱此時全然不見了蹤跡,陣陣微風襲來,一陣沁人心脾的快意。


    明明已過亥時,但是薑凝醉卻一點睡意也無,她索性起身穿上衣衫,迎著涼風行到了後院。


    院子裏的木蘭花已經開了,小小的花朵如同漫天星辰點綴在枝丫之上,一陣微風吹過,細長的枝丫隨風搖曳,木質的香氣縈繞整座後院,香氣雖不濃烈,卻顯得芬芳清雅。


    薑凝醉站在木蘭樹下,抬頭默默地凝望,許是看得出了神,連顏漪嵐何時出現在她身後也不曾察覺。


    鼻尖突然嗅到了一陣不屬於木蘭的香味,本是格格不入地味道,卻又刻骨的熟悉,她的腦子一凜,立馬嗅出了這是獨屬於顏漪嵐的香氣。


    還來不及迴頭察看,身側已經有影子重疊而來,顏漪嵐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旁,隨後伸了伸手,替她摘下了最低的枝丫上長著的一朵木蘭花。


    指尖輕拈著一朵木蘭花,顏漪嵐拿到眼前仔細地看了看,臉上依稀是繾綣醉人的笑意,抬頭衝著薑凝醉笑得明豔動人。


    “你若是喜歡,我便全部摘了送給你。”


    薑凝醉的唿吸微微一滯,她不發一言地看著顏漪嵐,漫天的星辰之下,所有的木蘭花也不及她眉眼裏的零星笑意。而她的臉龐似是燃著灼灼地烈火,快要將身後的木蘭花悉數燃燒至盡,用來襯托她的一顰一笑。


    木蘭三千,也抵不過你眉眼裏的一點風華。


    心裏撲通跳動的心髒似是快要溢出心房,薑凝醉克製著不表露出來,以免遭到顏漪嵐的好一陣笑話,她隻是麵無表情地望著顏漪嵐,道:“長公主大半夜裏不睡覺,跑來我的棲鸞殿是何居心?”


    薑凝醉的一本正經看得實在有趣,顏漪嵐不覺彎起了嘴角,答得曖昧:“還能有什麽居心?自然是來偷你這個大寶貝的。”說著,顏漪嵐的身子已經隨話音落下而靠近過來,薑凝醉躲閃不及,整個人已經被顏漪嵐擁進了懷裏。“見到我來,你連個驚喜的表情也不願給?”


    “驚倒是有的,”默默從顏漪嵐的懷裏退出去了半步,薑凝醉冷聲道:“但是喜就未必了。”


    顏漪嵐本以為大半個月不見,薑凝醉再一次看見她,始終是會有些驚喜的,但是事實證明,薑凝醉就是薑凝醉,的確是不太能奢望她會因為小別數日而換了習性。


    因此,聽見薑凝醉的冷言冷語,顏漪嵐也不生氣,反而猶有興味地笑了起來。


    “長公主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錯。”


    薑凝醉這麽問,顏漪嵐便也順著她的話道:“不如你猜猜原因?”


    “長公主的心思百轉千迴,豈是我能夠任意揣度的。”薑凝醉的話說得畢恭畢敬,但是語氣裏聽起來就不是那麽一迴事了。她說著,神情淡淡地掃過顏漪嵐,道:“莫非,是與北央王即將來京有關?”


    這句話倒引來顏漪嵐詫異了,“這事你也知曉了?”


    “既然北央王要來了,長公主必然有不少事宜要準備。”薑凝醉頓了頓,見顏漪嵐沒有否認,又道:“這段時間,我就不勞長公主掛心了。這裏畢竟是東宮,長公主的身份特殊,來得多了也難免落人口舌。”


    薑凝醉一字一句說得冷硬,她說著,人已經走到了大殿門口,她腳步頓住,迴頭看著月光下一襲華衣的顏漪嵐,說道:“我有些困了,長公主還是請迴吧。”


    說完,薑凝醉陡然轉身,單單留給顏漪嵐一個清冷的背影,人已經沒入了大殿之內。還不待顏漪嵐出聲,大殿無情合上的門扉砰地響起,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尤為沉悶。


    這...是唱的哪一出戲?


    顏漪嵐望著棲鸞殿緊閉的大門,整個人兀自沒有迴過神來,碧鳶看著顏漪嵐怔愣的表情,想著她呆在顏漪嵐身邊多年,見到這樣的她倒還是頭一迴,這麽一想,碧鳶不由地掩著嘴,輕笑了出來。


    反手關上門,薑凝醉背倚在緊閉的門扉之上,整個人陷入了一陣不知所措之中。


    不遠處的銅鏡裏閃著明黃的光,正好照著她臉上晦澀的表情,裏麵隱隱約約透著的卻是在意和不安。


    怎麽能讓你看見這樣善妒的我?這本不是原來的我,這樣的我,就連自己看了也覺得陌生,又怎麽能讓你知道?


    怔怔地望著銅鏡裏的自己,薑凝醉的心裏一陣的不自在,腦海裏無不充斥著北央王與顏漪嵐的名字,一顆原本心如止水的心,此時此刻早已被什麽撥亂,再也難歸平靜。


    “殿下,探子迴報說,在北央王隨行的馬車裏,看見了靖王妃的身影。”


    靖王妃?


    聽見碧鳶的輕聲稟告,薑凝醉的心裏不禁疑惑起來。


    北央王的王妃,哪裏值得探子們如此鄭重其事地迴稟顏漪嵐?


    比起薑凝醉的疑惑,顏漪嵐的神情倒是顯得愉悅多了,她莞爾一笑,之前被薑凝醉拒之門外的惱意也去了大半,笑道:“她也要迴來了?”


    察覺到顏漪嵐的情緒,碧鳶也微微彎起了唇角,道:“想必是北央王想要給長公主一個驚喜,所以才一直沒有說明。”


    “倒是有快四年的時間,沒有見過她了。”


    “是啊,”碧鳶點了點頭道:“自顏隋一戰之後,靖王妃遠嫁央國,的確是好些年未見了。”


    顏漪嵐笑了笑,她的目光落在薑凝醉緊掩著的大門上,看著殿內的宮燈映照出她倚在殿門之後的輪廓,饒有興味地笑起來:“既然她也要迴來了,那看來是該好好準備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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