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早有預料,薑凝醉聽聞池蔚的死訊並沒有太多的訝異。


    默然凝神怔想了片刻,薑凝醉突然從屏風後走出內殿,越過青芙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去。


    “娘娘這是要去哪兒?”


    薑凝醉步伐不停,她直直走出殿門,踏出大殿才迴頭看了青芙一眼,冷聲道:“擺駕懿安宮。”


    懿安宮?皇後娘娘?


    青芙摸不準薑凝醉的意圖,隻是循著她的話想了想,卻也不敢忤逆她的意思,趕忙照著她的吩咐命人抬來鳳輦,隨著她往懿安宮趕去。


    晨間剛剛下過一場小雨,地麵尤泛著濕氣,然薑凝醉的臉色卻比青灰色的地麵還要冷凝,透著冰封三尺的寒氣,黛眉輕蹙,似有淡淡的鬱結揮散不去。


    到了懿安宮,薑凝醉匆匆走下鳳輦,抬頭就看見宮外站著一抹緋色灼灼的身影,懸在心頭的石子慢慢落下,卻又砸得心底隱隱作疼。


    顏漪嵐麵朝懿安宮站著,陰霾的天氣襯得她的背影越發的沉重尊然,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她迴過頭來,衝著薑凝醉笑了笑,明明是一如往昔的繾綣笑意,偏又藏著太過明顯的倦怠和無奈。


    默默站在一旁的碧鳶這時也看見了薑凝醉一行人的身影,她趕忙迎著薑凝醉走來,匆匆行過禮,她趨近幾步來到薑凝醉的身前,壓低了聲音,道:“長公主下了早朝就來到懿安宮,可惜等了大半個時辰,皇後娘娘卻始終不肯見她。”


    上次寧皇後便因為池蔚的事與顏漪嵐發生過爭執,如今皇令一下,已是再無更改反口的機會,想必寧皇後必定是為了此事在與顏漪嵐慪氣。想著,薑凝醉向碧鳶點了點頭,隨後慢慢走到了顏漪嵐的身邊。


    抬頭看了眼懿安宮的殿門,薑凝醉轉迴視線看向顏漪嵐,低聲道:“迴宮吧。”


    顏漪嵐並不迴答,而是隨著薑凝醉側身看向懿安宮內,道:“等在懿安宮外的大半個時辰裏,我一直在想,在母後的心裏,究竟是怨我多一些,還是失望多一些。”


    “若母後真的想要救池蔚,依她的身份地位,出麵製止並不是一件難事。”薑凝醉平日裏毫無情緒的聲音在此刻聽起來異常的柔和,連帶著她眼裏冰封不化的表情也有了融化的痕跡。“但是她從未當著天下人的麵這樣做過,我想,怕是在她的心裏,長公主才是最重要的。”


    顏漪嵐笑了笑,眉目間的寂寥隨這抹笑而散去,“你這正兒八經的樣子,真讓人想......”


    “長公主。”顏漪嵐的話還未說完,薑凝醉突然揚高了些許音調,冷眸睨向她,道:“這兒畢竟是懿安宮,口無遮攔也要有個限度。”


    對於薑凝醉嚴厲的製止沒有半點認真在意,顏漪嵐聳了聳肩,朝著薑凝醉湊近過去,獨屬於她的月麟香味便立即縈繞鼻端,顏漪嵐笑得越發愉悅了,她道:“你若是難為情,那我下次換個私下無人的地方再說與你知便是......”


    薑凝醉正想要好好斥責顏漪嵐這般輕浮的話語,不想看見懿安宮內走出一名宮人,薑凝醉認出那是寧皇後身邊的嬤嬤,因為姓氏作王,又是當年隨寧皇後陪嫁進宮的貼身侍婢,所以人人都尊稱她一聲“王姑姑”。


    瞧見寧皇後的親信王姑姑走出懿安宮,薑凝醉收迴剜向顏漪嵐的目光,默默看著王姑姑來到她們二人的身邊。


    王姑姑行了個禮,稟告道:“奴婢拜見長公主、太子妃,皇後娘娘有旨,召太子妃一人進宮覲見。”


    “我知道了。”薑凝醉應了聲,視線自顏漪嵐身上掠過,道:“勞煩姑姑帶路。”


    顏漪嵐一直未曾言語,直到這時看見薑凝醉從她身前擦肩而過,她突地拉住了薑凝醉的手,道:“母後向來嘮叨,你若是不願去,那便不去。”


    低頭看著顏漪嵐握住她的手掌,薑凝醉抬起頭,緩緩抽出自己的手,道:“我也正好想見母後一麵。。”


    王姑姑在前帶路,薑凝醉隨著她踏進寢殿,看見寧皇後正在殿中焚香念佛,王姑姑示意她進去,隨後轉身退下。門被輕輕關上,薑凝醉往正殿走近幾步,便聞見一陣檀香撲鼻。


    寧皇後一徑輕撚著手裏的佛珠,並未曾偏頭看向薑凝醉,空曠莊嚴的大殿裏無人說話,頓時就顯得越發肅穆寂靜了。


    “你是不是很想問哀家,為何不見長公主?”


    放了手裏的佛珠,寧皇後睜開眼看向薑凝醉,歲月在她端莊華貴的臉上留下了痕跡,但卻掩不住她那雙高傲冷漠的眼睛,即使是笑著,也仍舊含著揮之不去的威儀。


    薑凝醉想了想,道:“今晨聖旨一下,關於池蔚的身世,突然間經由有心人之手而鬧得滿城皆知。朝廷上下議論紛紛,就連京城的百姓也開始口耳相傳,但是長公主卻並沒有顧忌這些,而是等在了懿安宮外。”說著,薑凝醉微垂下了眼眸,“想必在長公主的心裏,母後的感受才是她最在乎的。”


    似是被薑凝醉的話戳中了心事,寧皇後歎了口氣,道:“長公主的心思,哀家如何不知?她在哀家的宮外站了多久,哀家的心就疼了多久。但是先帝在世之時,曾經對哀家親口說過,若他百年之後,不希望看見顏家的子孫們自相殘殺、相互迫害,哀家作為先帝的正妻,又如何能夠眼看著長公主違背先帝的遺願而包庇縱容呢?”


    寧皇後說這番話時,聲音顯得冰冷且蒼老,其中隱隱約約掩藏著提及顏漪嵐時的疼惜無奈。有時候或許一個人的外表尚且可以迷惑人心,但是內裏的衰敗,是無論如何也掩藏不了的。


    薑凝醉在這一刻,或許多多少少能夠明白些許寧皇後的苦心,她不僅是一個母親,更是一國之母,她有她的無能為力。想著,薑凝醉低聲道:“長公主之所以會這麽做,是為了太子。”


    “哀家明白。”寧皇後笑了笑,道:“哀家還明白,這件事與太子的側妃有關。”


    薑凝醉的眼裏難掩驚愕,她抬頭望向寧皇後,遂又垂下。本以為寧皇後並不知曉池蔚與柳浣雪之間的隱情,卻不想她早已悉數洞察,薑凝醉垂著頭一徑的沉默,這個時候,或許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如今池蔚的身世在朝廷上下鬧得沸沸揚揚,到底是誰策劃走漏的風聲,其實早就不重要了。凝醉,你知道現在什麽才是最重要的麽?”


    薑凝醉斂目道:“最重要的,是長公主的威望。”


    “沒錯。”寧皇後看著薑凝醉,眼裏微微露出一絲欣慰和讚賞,道:“如今朝中上下都在等著長公主接下來的行動,若是長公主殺了池蔚,那麽有心之人便會說長公主不顧念手足親情,眼裏沒有容人之度;可若是長公主不殺池蔚,那麽天下人又會說長公主包庇皇親國戚,公然藐視王法。不論長公主怎麽做,都必定會遭到天下之人的非議。”


    “其實這件事,是有辦法能夠妥善解決的。隻是普天之下,能做到這件事的人,便隻有你一人。”寧皇後微微一笑,將桌幾上的一枚刻有翔鳳圖案的令牌扔到了薑凝醉的身邊,道:“凝醉,就讓哀家好好看看,你們薑家對於長公主究竟有多麽忠心。”


    天氣不知何時又下起了綿綿細雨,四處一片霧蒙蒙的,壓得人喘息不來。


    青芙抬頭看著眼前沉重的地牢大門,又扭頭不安地看了眼薑凝醉,低聲道:“娘娘,咱們...當真要進去麽?”


    凝醉,哀家希望你能做長公主身邊的一把刀。斬盡她身前的所有荊棘,殺盡她所不能殺的人,一切阻礙她與她作對的事物,隻管去砍去殺,前有你姐姐衝鋒殺敵,如今換你成為她的左臂右膀,做她手裏最好的那把刀。


    想起她離去之時,寧皇後聲音冷凝的那一番話,薑凝醉轉頭看向青芙,輕聲道:“若你還有機會見到長公主,替我告訴她一句話。”說著,薑凝醉低頭看著手裏的那枚令牌,眼裏最後的殘念褪去,隻留下一片寂淡。“這個太子妃,我怕是不能再做了。”說罷,薑凝醉動作再沒有一絲的猶豫,轉身往地牢走去。


    剛行到大牢前,立即有把守的侍衛上前詢問,瞧見是薑凝醉,也不敢太過越矩,拱手道:“牢門重地,不知太子妃怎會紆尊前來?”


    亮了亮手裏的令牌,薑凝醉冷聲道:“奉長公主之令,特來探望池護衛。”說罷,薑凝醉也不等侍衛們反應過來,又命令道:“開門。”


    侍衛們尚還有些弄不清情況,但是被薑凝醉冷漠的聲音一嗬,也顧不上多想,本能地順著她的話打開了牢門,眼睜睜看著她素淡的身影沒入地牢長長的走道,拐過轉角,消失在明暗交替的燈光之間。


    久不見陽光的地牢裏陰暗潮濕,散發著一陣腐朽的味道,薑凝醉站得久了,漸漸感覺地牢沁涼的空氣鑽入皮膚,冰冷刺骨。


    池蔚的牢房牆壁上有一盞小窗,透著微弱的光亮,這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已是唯一能與外界接觸的地方。一路隨著侍衛而來,見過太多潦倒邋遢的重犯,如今看見一身白衣的池蔚,竟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池蔚依舊是池蔚,或許當真隻有她這樣出塵的人兒,才能即使身在地牢,也難掩她身上飄渺瀟灑的氣質。


    許是有些時日未見,薑凝醉在牢房外遣走了領路的侍衛,隔著牢門與池蔚互看了好一陣子,才推門走進去。


    命青芙在地牢簡陋的小桌上擺上酒壺和杯盞,薑凝醉差了青芙在牢房外候著,隨後親自替二人斟滿酒,拿起其中的一杯,食指輕輕撫過杯壁,轉手遞到了池蔚的麵前。


    沉默地看著薑凝醉一係列的動作,池蔚也並不急著出聲詢問她的來意,直到看見薑凝醉遞給她一杯酒,她才不明意欲地笑了笑,伸手接過。


    “這杯酒,我敬你。”薑凝醉說著,先幹為敬,她放了手裏的酒杯,眼底突然升起一陣寒氣,道:“權當是來送你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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