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院內被死寂填滿。


    前排一位年輕姑娘,雙手死死捂住嘴,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嗚咽聲被她強行憋在嗓子眼,憋得滿臉通紅。


    嘴裏喃喃:“怎麽會這樣……他不能死啊。”


    旁邊座位上,一位中年男子眼眶泛紅,摘下眼鏡,抬手用力抹了一把眼角,鏡片上已蒙了一層水汽。


    他重重歎口氣,身子往後靠去:“這小子太倔了,唉,多好的人呐。”


    話語中滿是惋惜,目光依舊緊鎖熒幕,仍盼著奇跡出現,畫麵能陡然一轉,林嬉又生龍活虎地站起身來。


    後排幾個結伴而來的學生,原本還小聲討論劇情,此刻全噤了聲。


    同桌男生滿臉凝重,嘴唇緊抿,眼眶雖倔強地忍著淚,低聲咒罵:“小鬼子太可惡了!”


    聲音帶著顫抖的恨意,其餘幾個同學也紛紛點頭。


    屏幕中,幾個鬼子為了防止林嬉還沒有死透,又補了好幾刀,見人沒了反應,頓覺無趣,招了招手,帶著人離開了。


    破曉時分,淡金色的光艱難地穿透雲層。


    義勇軍的一支小隊腳步匆匆趕來接應,帶頭的連長身形矯健,目光堅毅,然而來到附近的瞬間,眼前景象讓他如遭雷擊。


    隻見林嬉靜靜躺在地上,身軀早已沒了生氣,鮮血在其身下幹涸凝結,洇出一大片刺目殷紅。


    他雙眼半闔,發絲淩亂地散在臉頰旁。


    連長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顫抖著伸向林嬉。


    喉嚨像是被重石堵住,半晌才擠出一聲悲慟欲絕的嘶吼:“林嬉!”


    其餘義勇軍戰士們魚貫而入,瞧見這般慘狀,皆麵露不忍與哀戚之色。


    幾個年輕小夥眼眶蓄滿淚水,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滿腔悲憤無處宣泄。


    他們默不作聲,靜靜圍攏過來,輕輕抬起林嬉屍身。


    屋外不遠處,眾人尋了處靜謐山坡。


    戰士們揮起鐵鍬,一鍬一鍬掘著土坑。


    林嬉入土之時,連長親自為他整理發絲、衣角,動作輕柔無比,隨後將一捧帶著清晨露珠的野花放在他胸口,緩緩覆土掩埋,堆起一座簡單的墳塋。


    處理完後事,連長才深吸一口氣,走進屋內看向虛弱的江先生。


    江先生一晚沒睡,似乎親眼目睹了事情的發生,在連長他們趕到的時候,整個人趴在地上,努力向門外爬去,手指間都是血。


    連長努力平複情緒,低聲說道:“江先生,林嬉他……走得壯烈。”


    他閉了閉眼:“還有一事得告知您,林嬉生前心心念念要救的姐姐,其實並未被日軍抓住。”


    “在前段日子那場慘烈戰役裏,敵軍火力兇猛,部隊進攻受阻,梅姐她們為了給大部隊創造突圍機會,主動請纓吸引火力,生生被敵人圍困在江邊。子彈打光了,援軍一時又到不了,她們寧死不屈,手挽著手……投江了。”


    江先生聽聞,早已黯淡的眼眸裏淚光翻湧,瘦骨嶙峋的雙手死死揪住衣角,身子抖如篩糠,喉嚨裏發出陣陣悲泣,久久迴蕩。


    屋內眾人無不垂首默哀。


    ……


    1945 年 8 月 8 日,蘇聯邦對日宣戰,出兵華夏東北。


    8 月 15 日,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


    1948 年 9 月至 11 月間,東北野戰軍發起遼沈戰役於 1948 年 11 月 2 日解放了東北全境。


    大熒幕漸漸暗了下來,就在觀眾們以為影片就要結束的時候。


    屏幕再次亮起。


    晨曦初破,天際的魚肚白尚未完全褪去。


    長安街上,觀禮的人群早早匯聚,他們身著盛裝,翹首以盼那即將震撼上演的盛大閱兵典禮。


    隨著一記雄渾激昂、穿破雲霄的禮炮鳴響,軍旗獵獵作響,率先映入眾人眼簾的是護旗方隊。


    擎旗手身姿魁梧挺拔,麵龐堅毅如磐,手中那麵巨大的軍旗迎著勁風舒展飛揚。


    一列列身著嶄新戎裝的戰士們個個身姿矯健、氣宇軒昂,帽簷下的雙眸閃爍著銳利而堅定的光芒。


    軍靴叩擊地麵的聲響清脆而有力,匯集成一曲震撼人心的戰歌。


    “聽黨指揮,能打勝仗,作風優良,扞衛國土,首戰用我,用我必勝!”聲聲口號迴蕩在影院的上空,讓人精神一震。


    不少觀眾還沉浸在劇情裏無法自拔。


    熒幕上主角們為了守護家國,在槍林彈雨中前赴後繼、慘烈犧牲。


    林嬉的倒下、江先生遭受的酷刑,那些畫麵像重錘般沉重地敲在每個人心頭,抽泣聲、低歎聲交織一片。


    當莊嚴肅穆的閱兵場景毫無征兆地映入眼簾,刹那間,凝重的氛圍被一股磅礴豪邁之氣強勢衝破。


    觀眾們原本滿是淚痕的麵龐上,神情先是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仿若從暗無天日、硝煙彌漫的戰場猛地穿越到了陽光璀璨、威風凜凜的盛世慶典。


    前排的一位老者,剛才還因劇情裏烈士的遭遇老淚縱橫。


    此刻看到閱兵式上軍旗烈烈、標兵整齊列陣,身子猛地坐直,渾濁的眼眸瞬間瞪大,滿是震撼。


    眼中淚光未消,卻已被驕傲自豪填滿。


    其中一個男生“噌”地站起身來,漲紅著臉使勁鼓掌,高聲喊道:“太牛了!華夏最牛逼!!”


    引得周圍觀眾紛紛側目,卻沒人責怪,大家心底都湧起同款激動。


    觀禮人群的熱情也還未完全褪去,記者穿梭在熙攘人群裏挑選采訪對象。


    目光流轉間,一位氣質溫婉卻難掩哀傷的女子吸引了記者注意。


    記者上前:


    “女士你好,我是中央台的記者小吳,剛看完這場盛大的閱兵,你的感觸肯定不少吧,方便耽誤你幾分鍾,和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分享分享嗎?”


    女士身著一襲素色衣衫,身姿單薄站得筆直,約莫六十來歲的年紀。


    在她轉過來的時候,記者小吳震驚的看著她脖子上掛著的幾枚陳舊卻被擦拭得鋥亮的軍功章。


    雲麾勳章、忠勇勳章……甚至還有國民政府時期設立的青天白日勳章!


    林婉冬聞言拭了拭眼角的淚水:“當然可以。”


    記者肅然起敬,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您的這些獎章是……?”


    林婉冬驕傲的笑了,眼底含淚:“這些都是我的親人們在抗戰中以生命為代價做出的貢獻!”


    “這些榮譽,擱在旁人眼裏或許就是幾塊金屬、幾張紙,可對我來說,是姐妹們、弟弟活過、拚過的證明,是咱家滿門忠烈的見證。”林婉冬眼神堅毅。


    “如今國家昌盛,軍隊威風,他們泉下有知,也該含笑了。”


    周圍群眾圍攏過來,記者靜靜聆聽著這段塵封往事,心中敬佩不已。


    此時,他突然發現林婉冬的身旁有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


    老人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約莫六七十歲,一身中山裝,氣質溫潤,讓人挪不開眼。


    記者越看越眼熟,走後突然驚覺,那不是被稱為一本活著的抗日史的江老先生嗎?


    前不久還受到了抗日勝利六十周年的紀念勳章,更是義務教育課本上的常客。


    所以……江老先生的妻子不就是投江女英雄和林小英雄的姊妹,林婉冬林女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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