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探親的第二天便是老爺的壽宴,一家人圖個熱鬧,索性將秀錦的接風宴湊在一起辦。


    暈黃的燭光在風中搖曳不定,將斑駁的光影投射在宅院那雕梁畫棟之上。


    中院大廳之中,一張長長的檀木桌擺滿了珍饈佳肴。


    老地主坐在主位,笑起來眼睛都看不見了,溝壑縱橫的皺紋在燭光下化作一道道幽深的溝壑。


    現場祝壽的賓客們都是自家人,分別是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以及她們膝下養育的少爺小姐。


    大戶人家的小孩大多早熟,被母親輕輕推搡著,個個跑出來獻禮說著俏皮話。


    表小姐蓮步輕移,手中捧著精心準備的賀禮,那是一幅她親手繪製的鬆鶴延年圖,筆觸雖略顯稚嫩,卻也透著一股靈秀之氣。


    她走到老爺麵前,微微福身,也不怯場:“姑父,願您如這鬆鶴一般,福壽康寧,歲歲安康。”


    語調清脆婉轉,宛如夜鶯啼鳴。


    老爺笑得合不攏嘴,忙命人接過賀禮,拉著表小姐的手說道:“乖孩子,有心了。”


    秀錦順勢起身,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一旁的三太太,這一望,卻讓她微微一怔。


    三太太身著一身玫紅色的絲絨旗袍,燙著時髦的卷發,眉眼間透著一股豔麗與嫵媚。


    表小姐心中暗自詫異,這三太太看起來竟與自己歲數相差無幾。


    她不禁想起往昔聽聞的關於三太太的種種傳聞,心中思緒萬千。


    但麵上仍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隻是那笑意未曾抵達眼底。


    在眾人的歡聲笑語中,秀錦悄然尋了個角落坐下,手中勾纏把玩著帕子,眼神卻時不時飄向三太太。


    一個丫鬟端著酒壺匆匆走過,不小心被門檻絆倒。


    伴隨著惶恐地求饒聲,酒水灑在地上,洇濕了一塊地麵,竟像是一灘暗紅色的血跡。


    還沒等老爺大發雷霆,門口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眾人的目光紛紛被吸引過去。


    一位身著筆挺西裝的年輕男子闊步而入,他便是這府上留過洋、入過伍的三少爺唐念安,大姨太的小兒子。


    他身姿矯健,步伐帶著軍人特有的利落,卻又因留洋經曆而融入了幾分灑脫不羈的西式韻味。


    頭發整齊地向後梳著,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劍眉斜飛入鬢,掛著一抹自信且爽朗的笑容。


    人未到笑先至。


    三少爺徑直走向壽堂中央,在眾人的注視下,瀟灑地向老壽星行了一個標準的拜壽禮。


    唐念安舉止大方,引得周圍賓客紛紛點頭稱讚。


    落座之後,和一桌子同輩人笑談著外麵的趣事。


    環視了一圈,他的目光不知不覺被一抹淡雅的身影所吸引。


    她靜靜地坐在一旁,宛如一朵散發著幽香的百合花。


    麵容精致,肌膚勝雪,雙眸恰似一泓秋水,盈盈含情。


    幾縷碎發垂落在白皙的頸邊,更添幾分秀麗。


    四目相對的瞬間,三少爺一呆,眼中閃過一絲驚豔與悸動。


    這不是演的,三少爺的演員僅僅是臨時被告知換了女主演,卻不知道新的演員長得這般鍾靈毓秀。


    完美符合他心目中表小姐的形象。


    劇中的三少爺也和他一樣,從未見過如此溫婉靈秀的江南女子,令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


    表小姐敏銳地感知到了他宛若實質的目光臉,垂下眼簾,卻又忍不住偷偷抬眼再看,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橫了他一眼。


    迴過神的三少爺在桌案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想起剛剛那一眼,不禁失笑:“這位妹妹我還從沒見過,如此漂亮我應該不會忘記才是。”


    “這是府上江南來的妹妹秀錦,你小子應該叫堂妹。”大姐姐在一旁打趣。


    秀錦大大方方地起身,說起話來吳儂軟語,卻絲毫沒有未出閣小姐的羞澀:“堂哥,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如母親說得那樣豐神俊朗。”


    明明是一句簡單的客套話,三少爺卻壓抑不住自己不斷上揚的嘴角,把湯蠱當成酒一碗又一碗的下肚。


    宴後,大太太把秀錦叫來不放心地說了幾句體己話,見天色已晚,正要派人護送表小姐迴房。


    “母親,讓我來吧,第一次見這麽投緣的妹妹,宴會倉促還沒來得及好好敘舊呢……”


    唐念安站在門前擺了擺手,大有母親不同意就不走的勢頭。


    見到秀錦,三少爺露出驚喜的笑容:“堂妹,又見麵了。我來送你吧?正好我就住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廂房。


    大姨太還是很相信小兒子的人品的,念安的性格雖然開朗,但對誰都是一個樣,沒有更親近誰的說法,如今這邊殷勤……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眼神意味深長地在兩人身上徘徊,促狹一笑,揮揮手:“去吧去吧,要是表小姐出了什麽事,迴來看我怎麽收拾你!”


    “知道了知道了——”


    通往後院的迴廊,腳下是青灰色的方磚。


    迴廊的兩側,朱紅色的立柱筆直地挺立,這時隻需要輕輕抬起頭,就能看到木質的橫梁雕梁畫棟。


    “聽說堂妹是從江南來的?”三少爺目光灼灼,不知是在向往江南的美景還是透過景色看美人。


    “是啊,我們那呀,無論是核雕、篆刻還是繅絲都是一絕,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秀錦一定請三少爺來江南好好遊玩一番。”


    表小姐搖著檀香扇,粲然一笑,人一少,就暴露了她活潑的本性。


    “秀錦……真是個好名字……”唐念安小聲喃喃。


    隨後靠近了一些,不滿地嚷嚷道:“堂妹這會怎生疏起來了,叫我堂哥或者念安哥哥就好。”


    表小姐但笑不語。


    晚宴是在七八點開始的,如今外麵的天色已經全暗下來。


    這邊人少,丫鬟小廝都在中院的廳室收拾,晚風徐徐,腳步落在青磚上,發出噠噠的聲響,靜謐且悠閑。


    迴廊頂部那一溜兒的青瓦鋪就,聽著三少爺的介紹,秀錦都能想象到雨滴滑落簷角處,順著垂落的瓦當滴答作響。


    從立柱間向外望去,一側是中院錯落有致的房舍,門窗的花格在陽光的映照下投下光影。


    另一側則是花園的一角,幾株花影探出枝頭。


    沿著迴廊緩緩前行,每隔幾步便有一座石凳,迴廊的轉角處,懸掛著幾盞紅彤彤的燈籠。


    戌時,在農村和一些小縣城已經是入睡的時間點,而富庶的地主府邸卻剛剛開完晚宴。


    牆外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燈籠和火燭在搖曳。


    秀錦注意到前方有一個廂房,哪個區域格外的黑暗,立柱上也沒有掛燈籠。


    遠遠看去,花草都比別的地方要茂盛許多。


    這本沒有什麽,大戶人家宅院眾多,住不滿人屬實再正常不過了。


    可那背對著她的一個黑漆漆的影子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表小姐探身看去,貌似是一個女人的身影,身材婀娜,低盤發,墨綠色的旗袍即使在黑夜當中也看得分明。


    女人肩膀聳動,似乎在哭泣,他們之間相隔不遠,大約有五十米左右。


    秀錦正好路過站在花園的拱橋上,旁邊便是滔滔不絕地三少爺,講述著池子裏哪個姨太養得大胖錦鯉。


    秀錦好奇,正想過去一探究竟,手腕卻猛地被唐念安攥住。


    她疑惑地轉身,還沒發問,就見三少爺自己急急鬆開了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昏黃的提燈照不出他有沒有臉紅。


    “別過去,那邊荒廢很久了,平時隻有一些受罰的下人住在那裏,你孤身一人的,太不安全。”


    “這不是有你嘛堂哥?”表小姐嘻嘻一笑,指了指那道緩緩蹲下蜷縮的身影,有些擔憂:“那她也是被罰過去的嗎?”


    看起來不像是下人打扮啊?莫非是哪房受了委屈的小姐?


    一顆石子從三少爺的手中落入湖中,撲通一聲濺起水花,嚇得胖鯉魚擺了擺尾巴。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讓秀錦下意識地扭頭去看他,唐念安卻很奇怪地說:“哪裏有人?”


    “那……嗯?”


    再次轉過頭,那個地方卻沒了人影,好像之前都是自己的錯覺。


    “奇怪,我剛剛看到一個女人站在那裏,後來又蹲下來了……”


    “那應該是洗衣服的丫鬟吧?”三少爺撓了撓頭,他從小就出國學習,長大後沒住幾天又進了部隊,在家的時間屈指可數。


    “要過去看看嗎?”三少爺提著燈擋在秀錦麵前。


    表小姐點點頭,這麽晚了,一個人跑到這邊哭,萬一出了什麽事想不開,那可關係到一條人命。


    兩人小心翼翼地循著光源向前走,那昏黃的燈在晚夜中搖曳。


    他們拐進花園一側那久未有人涉足的廂房所在之處,四周靜謐得有些陰森,唯有他們的腳步聲在石板路上迴蕩。


    廂房的牆壁爬滿了斑駁的青苔,園中,一口古井沉默地佇立著,井口的石頭有著被繩索磨出的深深痕跡,井水幽深得看不見底。


    一陣冷風吹過,燈焰晃動了幾下,三少爺左顧右盼,沒有看見什麽人。


    但這邊太偏僻,晚風吹得有些冷,他脫下外套裹在秀錦的身上,擔憂地攏了攏:


    “確實沒人,應該是發現我們走開了,我們快迴去吧,這邊太冷了小心著涼。”


    在這過程中不小心碰到了秀錦的指尖,像是燙手一般猛地縮迴 。


    表小姐將三少爺的一切反應收進眼底,泛起一絲笑意。


    明明自己才是江南來的,怎麽這個留過學的三少爺比自己還含蓄羞澀呢?


    將人送到廂房的門口,唐念安看到接引的丫鬟翠兒後,才鬆了口氣,戀戀不舍地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


    表小姐上前一步,一隻手觸及衣領:“堂哥,你的外套……”


    哪知唐念安忽的小跑起來,邊跑邊迴頭:“下次我再來拿吧,下次!”


    聲音中的笑聲都掩飾不住,傳出去老遠。


    秀錦看著三少爺走遠,感受著身上還帶餘溫的外套,撇了撇嘴,笑罵道:“還有下次,無賴!”


    翠兒低著頭上前想要接過外套:“小姐,翠兒幫您洗了吧。”


    “算了,這種洋裝一般不能水洗,還是我自己來吧。”


    “是——”


    長長地吱呀聲劃破長夜,屋內亮起一截燭火,秀錦將外套仔細疊好,放進衣櫃的夾層中。


    洗漱一番後,躺在床上看著翠兒滅了屋裏的蠟燭,提著小燈從廂房的一側走遠。


    直到斜長的影子頭顱從紙窗上消失,秀錦才有了困意。


    意識模糊前的的最後一刻,她好像看見了模糊的人影出現窗牖後,就那麽靜靜站著。


    表小姐感覺到自己進入了一個很奇怪的狀態,明明非常困,眼皮子都合上了,全身都放鬆下來,可意識依舊活躍。


    分辨不清她現在到底是睡著了還是在做夢,或者說幹脆沒睡。


    她清晰地聽到一道歌聲從門外傳來,並且離她越來越近。


    起初,那聲音如絲如縷,帶著絲絲涼意,鑽進人的心底。


    音準有些許遊離,蘊藏著無盡的哀怨與孤寂。


    隨著時間的推進,女人的歌聲漸漸瘋狂,卻又似被什麽壓抑著,割據踐踏的自己的歌喉。


    秀錦沒有聽到門窗被打開的動靜,但是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到最後,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趴在她耳邊吟唱一般。


    “庭院,深……深似淵, 情……亂心弦。”


    秀錦的意識開始沉淪,手腳冰涼,那東西還在靠近。


    “堂前遇,目流連, 怎奈身……限。 月下盟,心中念, 淚垂……夜難眠。”


    夢中,一梳著精致發髻的女人坐在井邊,月光將她的臉照得慘白,隻能看清嫣紅的唇瓣。


    她將頭發解了又梳,梳了又解,低著頭唱著:“世情縛,難成眷, 愛成殤,恨綿綿……綿綿……。”


    隨著女人的吟唱,表小姐的處境越來越差,像是被人頭朝下裝進了窄小的井口中,冰冷的井水淹沒了她的口鼻。


    女人又哭又笑的聲音在水的作用下變得模糊不清。


    身體仿佛被四麵八方的井水壓住,四肢像是被灌入了鉛一樣沉重,完全不得動彈。


    無論怎麽努力想要抬起手臂或者挪動雙腿,都無法做到。


    這種無力感讓她感到恐慌,尤其是在意識已經清醒的情況下。


    同時唿吸變得異常艱難,每一次吸氣和唿氣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秀錦清楚地感知到房間裏微弱的光線。可嘴巴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樣,隻能在喉嚨裏發出微弱的、含糊不清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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