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眼前一陣恍惚之後,步入濃霧之內,便見數位大真人漠然而立。


    其中居中之人,自然是聖殿大長老赫連威武。


    其右側為呂素、軒轅鋒,左側即是煉魔洞天百裏瀾。


    四位大真人連訣而至。


    清玄心神凜然,再次稽首恭敬道,“清玄見過諸位真人”。


    赫連威武臉露慈祥,溫聲道,“掌教無須如此。”


    清玄迴道理所應對。


    赫連威武擺了擺手,稍稍沉吟片刻之後,緩緩言道,“老朽等人此次請掌教來此,是想詢問掌教,意欲如何處置原藏經閣閣主陶真人?”


    清玄聞言心神一震,他抬眼看了看眼前四人,呂素麵容清淡,似還有些傷勢未愈地病態美。


    軒轅鋒目光冷冽,麵無表情,置若罔聞。


    至於大長老左側之人,那位煉魔洞天之主百裏瀾則滿臉笑意地看著清玄,眼神之中似有捉摸不透地深意蘊含。


    清玄抬眼直視赫連大長老,忽然間明悟過來,冷汗驟然襲來,幾乎沾濕內襯衣裳。


    他肅然抱拳,凜然沉聲道,“宗門之事,自有諸位長老決議,小子道行微薄,目光短淺,難以思慮周遠,陶真人之事還請諸位長老定奪!”


    此言落下,呂素目光微動,看了眼清玄後,似有緩和意味在內。


    軒轅鋒漠然依舊,目光深不見底。


    百裏瀾依舊笑嗬嗬地看著清玄不說話,眼神深處卻是一片冷淡。


    赫連威武聞言緩緩點頭,繼而溫聲言道,“有掌教此話,我等便心中有底了。有勞掌教了。”


    清玄頓知此言算是逐客令了,默然地躬身拜首,後退幾步後,便走出濃霧。


    背對著濃霧地清玄微微垂首,神色模糊不清,好似極為恭敬。


    而在濃霧之中,那位百裏洞主忽然輕笑一聲,


    “掌教深明大義,實乃我道宗之福。”


    呂素清冷目光無動於衷,看向赫連威武地眼神中,似乎變得有些詭異。


    陶泓景乃是奉掌教師兄拿下,而此刻這位卻欲將其放出,看來宗門之內,又有人在四處走動了。


    她瞥了眼軒轅鋒,先前他以宗門安危將她找來,而今又麵對如此境況,不知其此刻究竟是何心境。


    呂素朱唇之上淡妝輕抹,嘴角泛冷,不知是譏諷或者冷笑,亦或者清冷如昔。


    赫連威武聽聞百裏瀾所言之後,語聲淡漠地言道,“掌教雖無意見,但陶真人之事畢竟是上清殿諸位真人所裁決,我等不可擅自更改,此事須等待下次殿議再決。”


    百裏瀾神色一僵,繼而不動聲色地恢複平靜,他緩緩頷首,


    “赫連長老言之有理,百裏亦無異議。”


    赫連威武瞥了他一眼,隨後大袖一揮,薄霧瞬間消散,霎那間幾位大真人頓時落入諸位弟子們眼中。


    赫連等人看了眼早已遠遁數百裏之外的魔宗修士,見其等雖已落敗,但陣營不亂,秩序井然,他們便知魔宗修士此戰並未元氣大傷,至少還有數戰之力。


    那麽其等此戰倉促撤退,就有待深究考量了。


    赫連威武眼中似有一絲異色,悄然掠過。


    不管對方陰謀詭計如此狡詐難纏,隻要宗門力量尚在,自然可防禦充備。


    他目光下移,垂落下方,地上斷肢殘骸、一片狼藉地一幕落入其等眼神之中後,赫連等人沉默不語,赫連威武繼而緩緩開口傳出一道話語,蒼邁聲音落下,傳遍四方,


    “此戰,魔宗雖已敗退,但我道宗危機仍未解除,據老朽觀察,在我等北方,鬼府之人正越過我道宗邊境,將我鎮守之人屠殺殆盡,而今其等正向著蜉蝣山脈侵掠而來。”


    此言落下,場下數萬人頓時神色大變,有人惶恐,有人義憤填膺,也有人大聲怒罵,更多的人則神色嚴峻。


    清玄等人聞言,不自覺皺眉,如楚天驕等劍峰之人則猛然抬首,厲聲道,


    “犯我道宗,殺無赦!”


    踏劍男子神色一揚,“豈能容許區區鬼怪之流,在我道宗橫行?”


    顧天鶴沉聲道,“我等請戰!”


    繼而一道道聲音此伏彼起,“請戰!”


    “還商量個錘子,殺他個天昏地暗!”


    “不錯,我道宗豈能容許這些鬼魅之徒,在宗門境內橫行無忌,理當鎮殺!”


    “斬盡殺絕!”


    .........


    其他如方道濟等諸位玄丹至強者,更是氣息轟然爆發,直充霄漢,氣機震蕩四方。


    求戰之意,不言而喻。


    現場一陣嘈雜,喧嘩四起。


    忽然,上空一道淩厲氣機瞬間降下,一道頗具威嚴冷聲傳遍下方,


    “肅靜!”


    霎那間,喧嘩戛然而止。


    片刻之後,赫連威武蒼老聲音傳音再次響起,卻是直接下達諭令,


    “軒轅殿主領攜伏魔殿、煉魔洞天弟子鎮守此地,以防魔宗之人卷土重來!其餘人等,隨老朽等前去抵禦鬼府之人!”


    軒轅鋒聞言,對著赫連威武稽首一禮後。


    隨後對著呂素點頭,她目光冷冽,向外踏出一步,漠視下方數萬弟子,清冷地聲音降下,


    “弘法殿、玄妙洞天、嬋月洞天弟子出列。”


    下方頓時有近萬餘人出列,落在人前。


    赫連威武等三人見此,相互頷首後,縱身向西北方掠去。


    下方近萬餘弟子跟隨。


    .........


    巫蠻兒見此,對著赤霄子沉聲道,“赤小子,保重!”


    赤霄子迴道,“你們也多加小心。”


    赤霄子對清玄點頭,隨即對著巫蠻兒言道,


    “走吧。”


    巫蠻兒瞧了他一眼後,唉聲歎氣起來,哭著臉對著赤霄子言道,


    “我能不去麽?”


    他目光泛冷,轉頭言道,“要不我去大真人那兒幫你問問?”


    巫蠻兒當即擺手,連連矢口否認道,“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清玄忽然眉頭一皺,正要跟隨他們前往西北方時,腦海中一道聲音響起,


    “你稍待一步”。


    清玄目光微閃,臉上不動聲色言道,“你們先走一步,我清掃完戰場,便來追趕你們。”


    赤霄子頷首,隨即縱身一躍,劍光尾隨,跟上空數百道流光,向著西北方飛掠而去。


    頃刻,足足有大半道宗弟子或飛掠,或腳踩飛劍,或貼符遠遁,亦或者禦風而行。


    而更多的則是在川林間飛掠,腳踏樹梢,登峰攀巔,躍過重重山水,直奔西北而去。


    道宗之人,從來都不懼廝殺!


    及至大半弟子離開此地之後,方圓近百裏之內,近乎一片狼藉,倒地地樹梢上,被踩踏地雜草上,殘敗卻依然嬌豔欲滴地花骨朵上,潺潺而流淌地溪流裏,斑駁陸離地岩石上等等,所有拚殺過的地方盡皆染紅,隨處可見地屍骨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四方大地之上。


    有身穿素白色地低階弟子,神色驚恐地倒地身亡,死不瞑目;有眼露狠辣之色地魔宗修士,露出殘忍笑容而被分屍成兩半;也有一具具身穿翡翠淡青色道袍地道宗弟子神色漠然,毫不畏懼地與敵同歸於盡,慨然赴死。


    此戰魔宗足足丟下了數千弟子後,倉方才惶敗退,而且更有一位契冥境大修士肉身隕滅,僅餘一縷殘魂遁逃。


    其餘諸如與軒轅殿主對陣地兩位大真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天狼法劍地震殺,而受傷頗重。


    尤其是那位北具蘆洲第一魔門太一宗宗主魏華醇的敗退,無疑是此戰最大地勝利!


    此人一敗,魔宗一方地士氣當即大跌,隨後在僵持了數刻鍾後,他們終於明白,此戰已然難以獲勝,勉強為之,反而會給他們留作嫁衣。


    故而果斷撤退。


    留在此地軒轅鋒,在看了眼下方之後,沉聲言道,


    “立刻打掃戰場,焚燒魔宗弟子,不得戮屍、肆意淩辱;將我道宗同門屍體帶走,若難以帶走的,就地掩埋。


    另,執法殿巡視戰場,監督執行。


    伏魔殿派出執事長老帶領百餘化氣弟子即刻分布四方,布置明暗哨。”


    .........


    隨著軒轅鋒聲音有條不紊地落下,戰場僅餘之人迅速動了起來。


    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此刻,清玄身形降落,神色肅然地行走在地麵之上,


    刺眼地猩紅之色,映襯整個起伏山巒間。


    蒼翠地山穀都變得變色,顯得荒涼瘮人,渾濁地溪流攜待著猩紅地瘀血汙血,緩緩向下流去。


    血腥氣彌漫四周,屍臭味道漸漸濃鬱,招了蚊蟲,也引來的諸多野獸徘徊。


    更有一些低聲哭泣與悲痛聲傳遍開來,或道侶,或同脈師兄弟,亦或者師姐師妹們,隕落在此戰之中。


    清玄地行走,自然引起了諸位弟子們的關注,見到其人臨近之後,默然起身一禮後,便忙著清除屍體、打擾戰場之人。


    也有神色恍惚、渾渾噩噩之人絲毫不曾理會,他也毫不在意,對那意欲提醒之人輕輕擺了擺手,上前拍了拍其人肩膀,那人迴神,無聲流淚。


    就這般,他走過了大半戰場,也知曉了底層修士的無奈。


    他們是人,然後才是修士。


    半個時辰之後,清玄佇立在一處峰巔之上,眺望蜉蝣山脈,目光微動,似有複雜,亦有遺憾,更多的則是沉思。


    這些以往他不曾出現過的眼複雜情緒,突然間似泉湧般勃發,好似要將他七情六欲盡皆展現。


    忽然一道淡漠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這些人,修為不高,或僅僅隻是化氣,甚至是通明境,但在聽聞宗門有難之際,毅然決定挺身而出,拿起法劍,扛起長槍,跟隨我等阻擊魔宗。


    他們之中,或是與你一般,修道不足三十年,但仍在通明、化氣境上徘徊掙紮,晉升無望,大道難登;或是修道數十百餘年,已然瀕臨化氣巔峰,但被卡在此境有數年、甚至數十年之久,但他們依舊未曾放棄,既未放棄自家道途,數十年謹守本心,靜坐修道,持齋禮道。


    也未放棄宗門,一旦有妖魔鬼怪入侵,宗門但有招,召必至。”


    話到此處,便戛然而止。


    清玄默然,轉首看了眼身側地軒轅鋒,他目光淡漠,好似在說毫不相幹之事。


    然清玄卻極其明銳地察覺到,其話語中地那一絲深沉。


    他忽然轉首,言道,“你可明白掌教的真正含義?”


    清玄沉默片刻後,深深地唿出一口氣,


    “我乃枝葉,宗門為根。”


    “枝葉可落,根莖不可壞。”


    軒轅鋒袖袍一揮,頓時一道無形地靈罩籠住倆人。


    他看了清玄一眼後,不置可否,淡聲言道:


    “道理誰都懂,可言行能否一致,卻是鬼神難料。”


    他負手而立,眺望遠方,沉默良久。


    隨後軒轅鋒神色一沉,嘴唇微動,悄然傳音道,


    “我雖不知大長老為何支持你上位,但僅隻他區區一人,你的根基依然很薄弱。


    而隨著十大長老道君陸續歸位,其中有哪些人可以成為你的靠山,哪些人又會將你玩弄於鼓掌之中,又有哪些人會將成為你日後的對手,而你又需要培養哪些人。”


    他語聲一頓,語氣稍重地言道:“這些,你都需要盡快地搞清楚,否則在上清殿,你永遠都隻能是個傀儡!”


    “終身難以掙脫他們地轂掌之中,宛若行屍走肉,淪為牽線木偶。”


    清玄聞言,抬首看了他一眼,目光閃動,似有疑惑。


    軒轅鋒好似察覺到清玄地目光,神色冷漠。


    繼而其身形猛然一縱,掠入高空,蹤跡渺茫。


    徒留清玄一人在峰巔沉思。


    半響,清玄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神色清明。


    誠如那位上清殿副殿主所言,隨著十大長老地陸續歸位,道宗內部地形勢,亦必將發生天翻地覆地變化。


    往日副脈偏居一隅,而今卻要光明正大地傲立在上清殿。


    此舉無疑會將道宗原有格局形成強烈衝擊,諸如之前地王遠知嫡係親信、呂素的明暗勢力、天元子地仙獄力量以及諸大殿閣中樞等勢力都會改弦易轍,變幻陣旗。


    清玄目光微動,方才這位副殿主所言的深意,他難以判斷真假,但其所言確實屬實,倘若在數位大長老盡皆歸位,待其執掌道宗上清殿一段時日之後,他再想要插手,或者說再想要培植親信勢力,幾乎難於登天。


    時不待人!


    清玄目光幽深,閃爍不已。


    思來想去,便觀身邊親近之人,或者有所糾葛之人,他心中倒是有幾處可以拉攏地勢力。


    諸如丘禺山、蒼竹山、棲霞山等,就是不知其等能否看得上他頂著的這個名頭。


    清玄負手而立,目光遠眺,眼中抹過一絲幽邃與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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