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道濟目光微複,沉默片刻後,輕歎一聲,“士別三日,當刮目觀看,道友修道之疾速,實乃我輩之首矣。”


    魏無常神色本是平淡,忽聞此言,好似想到某人,臉上笑容微滯,眼底深處卻悄然滑過一道陰霾,轉瞬即逝,隨即便恢複過來。


    他搖頭輕笑道,“方道友此言差矣,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等也不過世間渺微蚍蜉罷了。”


    方道濟誤以為對方乃是在嘲笑自家,他自嘲地搖了搖頭,“此戰是方某輸了,技不如人,在下佩服。”


    魏無常笑容微斂,沉聲道:“道友過謙了”。


    繼而方道濟朝上方微微躬身後,縱身一起,頓時飛去山丘之上,盤膝坐定,對於四方的奇異目光置若罔聞。


    此戰結果頓時一目了然,眾人大駭,有些驚詫,似是不敢置信。


    堂堂玉京山大師兄竟然擺了!


    作為道宗屈指可數的聖地子弟,方道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無論從何處而論,他即便勝不了對方,也可打成平手,怎就忽然之間就敗了呢。


    而隻有當事人雙方知曉,倆人其實早在過去數百年間,交手數次,勝負參半,偶爾敗落,算不得什麽。


    隻有不了解內情之人,方才如此大驚小怪。


    上方玄袍道人目光漠然,踏步看了眼方道濟後,緩緩言道,


    “此戰,太一宗魏無常勝!”


    話音落下,蓮花峰四方頓時一片嘩然,群情激憤,議論紛紛,更有甚至指著方道濟所在山峰厲聲道:


    “我道宗榮譽近乎毀於一旦,此人有何臉麵坐在上麵!”


    旁邊有位老邁道人無奈勸告,“不就是區區一場勝利麽,宗門的榮譽怎麽就毀於一旦了?師弟不至於吧。”


    一位貌若中旬之人飽含深意地言道,“章師兄有所不知,方才這位黃師弟,在那位方司主身上壓了足足五十塊靈石,近兩年供奉靈石啊。”


    年邁道人頓時大駭,“你喉嚨怎就這麽粗?心也是夠大的啊。”


    那人此刻臉色陰沉地可怕,恨恨地言道:“我怎麽會想到,這人居然連區區一個魔崽子都贏不了,要是早知道,就不壓他身上了。”


    隨後他極其厭惡地言道:“也不知他有何資格擔任督察司司主?哼,也不過一區區酒囊飯袋而已。”


    身旁兩人頓時無語,知曉他如此詆毀對方算是情有可原,但畢竟是宗門玄丹真人,還是竭力拉住他,勸了半響,後見稍緩後便作罷。


    ..............


    山丘之上,清玄神色肅穆,瘦眉微蹙,沉聲道:“方才最後一擊中,那位魔宗之人所發揮的實力,已然臻至玄丹巔峰之列,方師兄不敵,實屬正常。”


    赤霄子瞥了他一眼,不知他為何要為那人說此句公道話,看向方道濟的山丘的方向時,眼帶譏諷之色。


    巫蠻兒牛目圓睜,“你啥時候這般好心會給人開脫了?輸了就是輸了,實力不濟,怨不得旁人。”


    赤霄子罕見地深以為然,讚同頷首。


    清玄看了看他們二人一眼,沉聲道:“我不是刻意為其開脫,而是覺得此場鬥法似乎來的極為詭異,看似是對方黔驢技窮,實則卻猶如一把大手,意欲將我道宗玄丹弟子一網打盡。”


    他抬首四望,看向四方攏聚的三團龐大烏雲,目光閃爍不定。


    赤霄子皺眉,“你的意思是,對方在探查我道宗底細?此事不是一直都是這般心照不宣麽?他們在查我等底細,我們又豈能未留後手。”


    巫蠻兒聽得煩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甚好擔心的,再說這些涉及宗門生死的大事自有上清殿諸位大佬去謀劃,無需我等杞人憂天。”


    赤霄子頷首,“不錯,我等僅需做好自身便可,多想無益。倒是你,待會兒出戰之人,定然愈發之強,你須得小心謹慎了。”


    清玄聞言默然,輕輕點頭,他又何嚐不明白,隻不過隨著那位掌教師尊的離去,他便知曉,一旦掌教師尊能堅持更多時日,那他作為掌教親傳,便會一直處於風暴漩渦中心,屆時定然會如同往昔那般,再次深陷其中。


    此刻他若了解的多一些,日後便會愈發的遊刃有餘,不過他也知道,一切都是建立在實力之上的。


    就在這時,一道淵深魔氣轟然升騰而已,肆無忌憚地朝著道宗這方壓服而至。


    而那位太一宗魏無常則飄身一起,迴至巨艦之上。


    魔氣倏忽降下,露出一道斯斯文文的瘦小身形,那人臉色慘白,然而其目光卻炯炯有神,神采奕奕,如此極其違和的一幕卻出現在此人身上,然一想到其魔宗之人便覺釋然了,而那人散發的氣息,更是臻至玄丹中期頂峰之列。


    他頭頂銀白色束發冠,麵色雖白,然一頭烏發卻肆意飄蕩,秋風拂起的素白衣袍襯托著其人的翩翩氣質,發帶飄揚,麵露溫煦笑容,向著道宗諸位玄丹真人抱拳一禮,笑道:


    “小生孔瀚文,忝為赤魂聖宗真傳,見過諸位玄門道友。”


    此言落下,蓮花峰上數十道氣息轟然而起,有人目光冷冽,正欲拿此人出口氣,卻見他連忙擺手,解釋道:


    “諸位切莫誤會,小生今次貿然上台啟釁,非是有意為之,實在是迫不得已,還望諸位多多擔待。而且在下早已選好對手,卻不知那位道友能否拔冗相會?”


    一道慵懶聲音緩緩響起,“囉囉嗦嗦,想找誰就直說,平白浪費胖爺時間。你想挑誰?如果他不願出來,胖爺願意下場陪你玩玩。”


    眾人聞言望去,卻見一個宛若小山般的臃腫身影,懶洋洋地躺在一座低矮山丘之上,四周弟子盡皆低首斂眉,不敢有任何聲張之色,同時在距離胖子不遠處,有數位衣衫破落、身形狼狽的玄丹修士,正一臉憤憤地死定著他。


    胖子,正是王宰。


    孔瀚文輕輕一笑,目光緩緩移動,掠過一道道似笑非笑地眼神,最終卻在清玄三人的山丘之上,駐留下來。


    他看著清玄,朗聲道:


    “久聞道宗掌教真人昔年曾收得佳徒一位,盛傳其為謫仙降世,天資絕世,稟賦絕倫,堪稱曠世僅有。實乃道宗下任掌教的不二人選,小生仰慕久矣,卻不知能否賜教一二。”


    此言落下,近萬道目光轟然凝聚至身,如萬道灼灼靈光轟然而至,憑空攜帶有一股股龐大的威壓,甚至不乏有滿帶惡意的神識,一遍又一遍地將清玄掃過。


    同時一道道輕咦聲響起,隨後似有驚詫之意流露而出,後愈發肆無忌憚的掃視清玄了。


    玄丹初期,甚至已然靠近初期巔峰之列!


    有人瞳孔一縮,喃喃自語地道:“果然不愧謫仙之名,短短二十餘年,便臻至如此之境,看來其身上確實有些名堂。”


    “嗯?有灌體的痕跡,觀其手法極為醇正,氣息更是玄門正宗,且兩相融合之洽,似乎遠超尋常所見,看來定是至親之人所為。”


    “法力雖厚,然底子倒是打的有些薄了,恍若空中閣樓,水中靈月,觸之即毀。”


    “這是,宗門的清陽法劍,以及一柄匕首?不過,此乃一把真寶!此子竟然身帶兩大真寶,嘿,掌教真人果然‘公正嚴明’。”


    “靈力混雜,似有多道混合之跡,真氣磅礴而分散,基地淺薄而虛浮,後繼之力難為,此子一輩子算是到此為止了。”


    “這般糟糕情況,看來這小子是不把自己往死裏整,誓不罷休啊。哈哈,有點意思。”


    .................


    瞬息間,便有數百上千道自言自語聲,疾速傳來,甚至有不少還是當麵譏諷,嘲笑鄙視。


    “掌教真傳?嘿,我等怎從未聽說這號人物,看來也是個酒囊飯袋之輩了。”


    “謫仙,我呸,整日窩在被窩裏與女人廝混,算什麽掌教真傳?宗門有難之時,也沒見他出過大力啊?”


    “聽說這小子這幾年常常嬌妻美妾、左擁右抱的,不是丘禺山女少主,就是棲霞山小嬌娥,嘖嘖,這日子,賽過活神仙啊。”


    “嗯,記得前兩年還出遊‘訪仙’了一趟了,去一趟什麽東南,迴來後就被傳下不少宗門秘術;隨後還去過那什麽太一宗總壇,說是去執行絕密任務。瞧瞧人家,吹牛皮都比咱們要高大上的多,咱們也就殺殺妖魔,除除鬼怪,哪像人家不是與飄渺宗宗主喝茶論道,就是與大荒門掌門手談幾局,甚至還與那太一宗魏宗主舉杯對飲呢。”


    嘰嘰喳喳,碎碎叨叨,猶如蜜蜂嗡嗡聲地閑言雜語聲,如浪似潮的席卷而至,瞬間便將清玄徹底包圍,覆蓋,碾壓,淹沒。


    猶如巨大的海洋,將他這一葉破舊的孤舟環環包圍,翻起層層浪花,肆意拍打著其快要散架零碎木板。


    “說一千道一萬,你們不就是對這小子不服麽,至於麽?”


    一道鶴立雞群地冷哼聲突然響起,好似專門為清玄辯解般,其人四周眾人,齊齊投來目光,像是看傻子般的眼神,看著他。


    那人把胸膛一挺,大眼一瞪,“怎得,難道我說錯了?清玄師弟不就是去玉虛觀虛心假意的吊唁了一番,後去北俱蘆洲遊山玩水得閑逛了一圈麽。


    不就是在宗門擺擺架子,找找靠山,摸摸溫柔鄉麽,這有何大不了的,人家就喜歡這般逍遙快活的日子,怎麽啦?這是人家的崇高要求,礙著你們啦,妨著你們啦,就不能讓他這樣好好過完下半生嗎?非得惹他生氣,要是人家哭鼻子向諸位大真人告狀了,怎麽辦?”


    那人杵劍踱地,連連質問道:“怎麽辦,你們說到時怎麽辦?對吧。”


    眾人頓時啞口無言,看向那人的眼光霍然一變,變得有些深以為然,輕輕頷首。


    而這些話自然一字不漏地傳入清玄等人耳中。


    赤霄子渾身氣息轟然爆發,巫蠻兒都聽不下去了,他都快氣炸了,直覺怒火衝天,雙目充血,宛若噬人而食。


    兩人齊齊轉首,看向清玄,卻見他目光平靜,氣息平和,緩緩注視著青淵坪上那位含笑而立的魔宗真傳弟子。


    笑容如刀,殺人不見血。


    此刻,清玄對於四方嘲諷譏諷之音恍若未覺,眼中唯有那人。


    出場便將清玄近乎打落塵埃的魔宗弟子,其攻心之計,不愧是魔宗狡詐名號。


    清玄深唿口氣,緩緩向前一踏,衣袍震蕩,腳步落下之際,便至青淵坪上。


    頓時,場下鴉雀無聲,啞口無言。


    再如何詆毀,也不敢肆意挑釁堂堂玄丹真人。


    而那些剛才還振振有詞之人齊齊縮了縮腦袋。


    唯有不少目光陰冷之輩,看向清玄地眼神中,陰翳之色不減反增,陰險詭異之色愈發濃鬱了。


    而台上清玄看向那位似笑非笑之人,他神色平靜,從容不迫,拂袖一擺,淡聲道:


    “道宗清玄,見過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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