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恐嚇完,伸手摸了摸季滄海的額頭。據何太醫說,他已經低熱了數日,現在看應該是退了,可見斑斕蟲還是有效果的。


    季滄海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從額頭滑倒頭頂,最後按在自己的百會穴上。他心中一寒,卻無力反抗,隻能任由對方拿捏。到了這個時候,他雖然無懼生死,卻也沒想到會死在一個丫頭手上。


    “虎落平陽啊。”季滄海在心中歎息著。


    “還是內息全無,丹田和經脈空空如也,再這樣下去,隻怕活過來也武功全失了。”淩霄鬆開手,惋惜的說,“我的內功跟別人不一樣,二哥也不是以內力見長,沒辦法給你輸太多。所以主要還得靠你自己,明白嗎?”


    季滄海雖然隱約猜到對方可能不會動手,卻並未十足把握。此刻聽她這麽說,心中更是不解。他暗想,“如果任由我死了,左衛換一個統領,朝中局勢隻會對太傅府更加有利,所以她跟本沒有理由出手救我。是太傅府真的像傳聞中那麽重情重義,還是他們在布一個更大的局?”


    這時,門外傳來樂毅的聲音,“淩姑娘,夜宵到了,吃點兒嗎?”


    淩霄蹦到門口,把門開了一條縫,伸手提過食盒,“我正好餓了。”


    樂毅趁機問道,“淩姑娘,大人醒了嗎?我好像聽見聲音了。”


    “沒有,你聽錯了。”淩霄說完,迅速的把門關好。她想象著門外樂毅碰了一鼻子灰的樣子,心中竊笑不已。


    她打開食盒,見裏麵有三四個小菜,幾塊精致的小點心,還有碗粥。


    “宮裏的飲食還真是不錯。”她把粥單獨端了出來,借著燭光細看。隻見這碗粥不稀不稠,噴香四溢,米粒晶瑩剔透,米湯泛著淡淡的螢碧色光澤。盛在一隻雕花玉碗中,看的人食指大動。


    淩霄端到床前,輕輕吹了吹,然後蹲下身子問道,“季大人,你餓不餓?好香的!”


    季滄海一點胃口都沒有。他想拒絕,想搖頭,在外人看來卻隻是動了動眼皮。


    淩霄懶得從他眼皮猜答案,舀起一勺米湯試了試冷熱,然後直接送入他口中。


    這一下猝不及防,季滄海差點兒嗆到,苦於口不能言,隻能勉力吞咽。好在沒有米粒,幾口米湯下肚,雖然嚐不出味道,倒也唇齒生津,一股舒服的暖意湧上心頭。季滄海忽然發現自己很餓,本能般微微張開了嘴。


    淩霄一邊喂,一邊拿紗布擦他嘴角淌下來的粥,就這麽把一碗粥都喂了進去。


    “沐懷仁怎麽說?”季滄海仍是氣若遊絲,但總算能出聲了。


    淩霄知道,二哥今晚迴去,就會把這裏的情況原原本本講給世叔和三哥聽,至於最後怎麽決定,她現在也猜不到。想到這裏,淩霄猶豫著說道,“我隻能說,季大人現在這個情況,在太傅府的意料之外,所以二哥今晚必須迴去商量。不過我們知道,季大人並不信任我們,也知道獻藝這關一過,左衛就準備跟太傅府翻臉。”


    季滄海仿佛嗆到,輕輕咳了幾聲,“既然知道,為何還要救我?”


    淩霄吃了兩口點心,悠悠的說,“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吧。”


    季滄海又沉默了下來,心裏盤算著,她這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淩霄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渣子,繼續說道,“今早樂毅去太傅府找我時,三哥也知道。他當時沒攔我,想必明日也不會反悔,所以季大人不用太擔心。”


    季滄海閉起眼睛,“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淩霄不理他的話,自顧自說道,“季大人也不用過意不去,我知道官場之中錯綜複雜,有時候身不由己。三哥也說,咱們兩家決裂是遲早的事,你不翻臉,我們也要找機會翻臉。”


    季滄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淩霄又說,“季大人也不用感激我,沒準我安的不是什麽好心呢。可能我就是想看看您自己到了這步田地,還是不是認為人的糾結和痛苦,歸根結底都是因為無能?”


    季滄海苦笑了一下,知道她牙尖嘴利,而且一直對自己的話耿耿於懷。


    淩霄倒了半杯熱水,和著晾涼的水調成溫的,然後迴到床前,“血都快流幹了,多喝點兒水吧。”


    季滄海看著對方亮晶晶的眼神,古靈精怪中還透著惋惜和關心,心中不禁一動。他喝了半杯水,低聲說道,“夠了。”


    “季大人,小女子有一點不明白。”淩霄沒有起身,幹脆就坐在地上,直視著季滄海的雙眼,“別人不知道季大人的病情,大人自己不可能不知道。為何堅持要與那名白發樂師動武,連我上前相幫都不樂意?為何獻藝後連日忙於撫恤行賞,以至於沒有時間休養?”


    “你不懂。”季滄海輕描淡寫的說。


    “我是不懂。”淩霄搖了搖頭,“就算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就算體恤下屬,也要以大局為重啊。你若倒下了,將來誰能保護皇上呢?”


    “沒有我,肯定還有別人。”季滄海歎息著說。他知道以對方的年紀、閱曆,此時還理解不了話中的深意。但每次跟這丫頭聊天,自己的耐性都很好,話也比平常多些。


    淩霄果然沒聽懂,“季大人,我讓他們再送碗粥來,可不可以?”


    季滄海微微搖頭。


    “不是給你的。”淩霄皺著眉說,“剛才那碗都讓你吃了,我差點饞死。”


    季滄海忍不住微微一笑。


    “喲,季大人能笑出來,看來是沒什麽事了,那我這一晚就沒白留下。”淩霄說完,樂顛顛的跑到門口要飯去了。


    第二天一早,夏鼇棣來的時候,樂毅和梅昭正乖乖站在門口等他。


    樂毅陪笑道,“夏校尉,昨晚我們一步都沒踏進去。”


    “辛苦二位領隊了。”夏鼇棣點點頭,抬手拍了拍門,“霄兒,我們進來了?”


    “哦。”


    三人推門進屋,立刻被眼前的情景嚇得目瞪口呆。


    隻見淩霄半趴在床邊,一手托腮,另一隻手搭在季滄海後背,床下滿是染血的紗布。


    夏鼇棣大驚失色,“霄兒,你這……這……什麽情況?”


    “我這麽一直摸著籠子,多少能把毒性集中在指尖,再擠到紗布上。”淩霄給季滄海蓋了蓋被子,然後站起身,“這樣就不用換那麽頻繁了。”


    夏鼇棣抽了口氣,然後猛的轉身,指著身後的樂毅和梅昭,“敢說出去一個字,信不信我把你倆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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