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琦注意到他的表情,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便抬手扯了扯他的褲腿,問道:“怎麽了?誰的電話啊?”


    肖慕清沉了沉嗓子,聲音很輕,表情不是很好,“梁潤澤的醫院。”


    戚琦一愣。


    那一刻,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心頭,凍住了。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想起過這個人了。


    肖慕清陰沉著一張臉,接起電話,聲線有些冷,“我是不是說了,沒死不要給我打電話。”


    聽筒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下一秒,戚琦感覺周遭的空氣仿佛都靜止了。


    他就那麽捏著手機,一言不發,坐在那裏,像是一尊孤零零的雕像。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許真如從試衣間出來,金燦燦和江秋開始起哄,店內的聲音大了起來,肖慕清才迴過神,這會兒嘴唇都有些發白。


    戚琦握住他的手,輕聲問,“怎麽了?出事了嗎?”


    男人看著她,嘴唇有些抖,“寶寶,他死了。”


    那一刻,周遭好像都安靜下來了。


    戚琦隻能聽到彼此快要交織在一起的唿吸聲,以及他帶著顫音的那句,他死了。


    梁潤澤,死了。


    三年,他躺在床上整整三年,終於,還是沒有睜開眼。


    倆人從婚紗店出來,直接開車去了醫院。


    這會兒戚琦坐在副駕駛上,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慰他。


    又或者,那根本不能叫安慰。


    對肖慕清來說,梁潤澤死了,他應該開心。


    可是戚琦能感覺出來,他不開心。


    甚至,一點快意都沒有。


    就像是那個大雪天,他抱著她,問她,他為什麽,一點都不快樂。


    明明,這個人,曾經那樣對他。


    用盡各種卑劣的手段,甚至還妄圖傷害她。


    可大概像肖慕清說的,梁潤澤,應該躺在那兒,有意識的躺在那兒,聽人哭,聽人打罵,永世不得翻身。


    到了醫院之後,戚琦見到了周康衍和宋心悠。


    梁清遠不知道在做什麽,並沒有出現在醫院。


    而此時此刻,戚琦也懶得問了。


    宋心悠看到肖慕清的那一刻,就衝上去咒罵他,像是三年前一樣,用盡各種惡劣的,肮髒的字眼和詞匯。


    戚琦站在一旁,睜著一雙眼睛,瞪著她。


    肖慕清像是沒聽到似的,握著她的手,站在走廊上,隔著一扇透明玻璃,看著那個躺在床上,紋絲不動的人。


    周康衍走上前,溫聲道,“小少爺,老爺不在,大少爺的喪事……”


    肖慕清兀自勾唇,冷笑了聲,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我處理不了。她應該也不太願意讓我處理,他能迴來就迴來,不能迴來,你處理著,不用再通知我了。”


    周康衍一愣,隨即又覺得應該是這個答案,便不再說什麽了。


    這會兒醫生給梁潤澤蓋上最後一塊遮羞布,把人推出了病房。


    宋心悠撲到病床邊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麽,像是瘋了一樣。


    此時此刻,肖慕清和戚琦站在一邊,她感覺到他的拳頭都捏緊了。


    饒是握著她的那隻手,還是溫熱柔軟的。


    戚琦捏緊了他的手,長舒一口氣,走到宋心悠麵前,聲音很輕,卻很堅毅,“你不該就這麽死掉。”


    在場的家屬和醫生均是一愣。


    宋心悠聽完這話猛地就想朝戚琦撲過去,被梁氏的工作人員給攔了下來。


    戚琦站在那兒,表情不卑不亢,像是在說今天吃什麽一樣稀疏平常,“你做了那麽多的惡,毀了那麽多人的人生,你活該下十八層地獄。可地獄都已經不接收你了,梁潤澤,我希望你永生永世,都被烈火灼燒,永無安寧。”


    這是她二十五年來,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語言了。


    她多想讓他像該隱一樣,額際上釘著一個烙印,走到哪裏,都被萬人指責。


    可是他和該隱不一樣,該隱代表犯罪而自以為正義的人,可是他不是。


    他,連該隱都不配。


    周康衍和醫生不再停留,把病床推走了。


    這會兒,空蕩蕩的白色走廊,消毒水味混合著衰敗的死亡氣味,混合著擠進鼻腔裏,戚琦不由得皺了皺眉。


    周遭的空氣很安靜,隻有她和肖慕清,靠在一起,安靜的唿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男人抬手,把她扣進了懷裏。


    他的脊背彎成一張弓,頭埋在她頸間,肩膀也有些微微發顫,整個人顯得疲憊又無助。


    戚琦抬手,環住了他勁瘦的腰。


    她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和有些急促的唿吸聲。


    倆個人就這麽站在走廊上,不知道抱了多久。


    直到,耳邊傳來男人有些嘶啞的嗓音,“琦琦,我沒有要恨的人了。”


    那人解脫了,可是他,好像還沒有解脫。


    戚琦側頭蹭了蹭他的耳廓,聲音很輕柔,“但是你還有要愛著的人。”


    他抬起頭,一雙淺褐色的桃花眼,微愣的看著她。


    女人一笑,抬手扯了扯他的臉,“肖慕清,我原諒你啦。你要迴到我的身邊,好好愛我,這次,我不會對你心慈手軟。”


    那一刻,肖慕清腳下的虛空,好像又被她托住了。


    像是很多年前一樣。


    曾幾何時,肖慕清整個人都像是被夾在真空縫隙裏,不想活著,隻想浪費自己的人生。


    而在遇到她之後,他努力去生活,為她而生活。


    那時候的戚琦,站在月光前,和他說,要好好愛她,她很難伺候。


    可是他心甘如怡的伺候了她那麽多年,毫無怨言。


    他喜歡替她吃蛋撻的脆皮,喜歡吃她剩下的半口餛飩,喜歡抱著她縮在沙發和茶幾的縫隙,喜歡夜裏懷裏有她,喜歡親她,咬她,弄疼她。


    喜歡到,每一秒都不想和她分開。


    戚琦墊腳,扯著他的襯衣領子,湊過去咬了一口他的鎖骨,聲音帶著一絲引誘,“肖慕清,我有沒有說過,你穿西裝不打領帶簡直就是引人犯罪?”


    他一笑,大手扣住她的後頸,把人按進懷裏,“嗯,想做壞事嗎?”


    懷裏的女人蹭了蹭他的胸膛,聞著他身上好聞的雪鬆香氣,輕聲“嗯”了句。


    “慕清,我們迴家吧。”


    “好,我們迴家。”


    像是從前那樣,迴家。


    然後,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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