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地獄。


    小滿第一次見到如此血腥的慘狀,綠色,覆蓋著青青綠意的草原,血染一般,籠罩著彩霞似的紅暈。


    撲麵而來的腥臭味令人作嘔。


    她強忍喉間的惡心,掙紮起身,走到三月等人身邊。


    也許,他們也被麵前的慘狀驚呆了,三月一言不發,隻是抬手抹去臉上的液體,輕輕甩了甩手,同時取出緊抓不放的刀刃,蹲在草叢裏抹了兩把幹淨。


    “他快死了。”三月說道。


    林遠精疲力盡倒塌地上,雙眼無神凝聚遠方,月亮姐還在與奄奄一息的敵方做最後的對局。


    臨走之前她說,希望盡快結束他的痛苦,畢竟,他對我們,也不算壞。


    長生者也會死嗎?


    林遠恍惚想起最後一刻,他問巴魯的這句話。


    長生者長生不老,但不意味著隔絕了死亡,真正的不死,其實是永恆的死亡。


    隻要活著,任何一種生命體,無論神佛,還是妖魔鬼怪,抑或尋常的人類個體,都必然會有麵對死亡的那一刻。


    有人說,吸血鬼永生啊,難道那不是一種不死嗎。


    非也。


    再完美英俊的血族老祖,也不可能沒有敵人,獵人時刻威脅著他的生命,他同樣無法獲得長生的自由,正因為,越是強大,敵人,也會跟著強大。


    等到那一刻,他的終結者,便會來臨。


    “走吧,去送他最後一程。”


    林遠起身,微風劃過他疲倦的臉頰,浸滿鮮血的頭發凝固成一團,顯得有點虛假。


    他在一個不真實的世界裏,就算是夢,對於人類來說,也是轉瞬即逝的存在。


    但他們都在經曆真實,作為玩家,不管麵對的副本有多麽虛妄,也都是虛擬的真實體驗,會殘留在他們的記憶,潛意識當中。


    潛移默化地影響他們。


    林遠不知道遊戲到最後,這些經曆過生死的玩家,在迴到現實平靜文明的社會中,會不會出現士兵群體中常有的創傷後遺症。


    但他知道,未來的十幾天裏,他肯定要被噩夢糾纏不休了。


    三人起身,遠處的龐然大物已然倒下,口鼻之間,還剩下最後的喘息。


    榕樹破壞之後,切斷了他獲取能量的來源,意味著這時的他一旦受傷,便無法快速地恢複。


    三月敏銳覺察到榕樹的特殊之處,在戰鬥開始之前,給月亮姐下令燒掉了整棵榕樹,也給他們的戰鬥立下了不敗的旗幟。


    林遠抬手輕柔撫摸白牛的鼻尖,他雪白的皮膚那麽美麗,讓他想起小區樓下小店裏的豆腐花,白花花的,嫩嫩的,柔軟的,溫熱的。


    明明是那麽美麗的一個靈魂,卻要麵對悲劇的結局,這是誰,都不忍心的。


    他又想起最初一開口,白牛說他在懲罰世人的貪婪和自私,希望保護那些被破壞的環境。


    林遠在他眼中見到一絲執著,單純如同夏夜晴空之下的一輪姣姣明月,令人動容。


    “你最後,還有什麽想說的嗎?”林遠問道。


    白牛費力地喘息,他還有最後一絲力氣,可以掙紮著殺死這四人中的幾個人,可是他沒有這樣做,而是任由他們宰割,沒有做出太多的反抗。


    “那條裙子,是我妻子的遺物。”


    白牛的鼻息轉化成為完整的語言,他似乎想說些什麽,林遠湊近了一會,白牛的身形逐漸縮小,變成最開始的形態。


    小滿捂嘴驚唿,“他的身體變小了。”


    月亮姐有些疲憊,鎧甲浴血而生,如同上了一層厚重的油漆,整個戰鬥結束後,她開始覺察到體內力量的波動,意識陷入片刻的混沌當中。


    三月很敏感,覺察到不妥之處,拉著月亮姐到一旁療傷,同時將原本在現場看熱鬧的小滿唿喚過來。


    “月亮姐這是怎麽了?”原本還在旁邊吃瓜的她一見到癱坐在地上的月亮姐,有些訝異,以為她隻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三月知道,超能力者的力量一旦消耗太多,體力不支的情況下,更容易出現恐怖的失控。


    當意識的理性無法管控,力量的散發會對她自身,還有外界造成嚴重的破壞,更何況他們是以意識體的形態出現在夢境裏。


    一旦玩家的意識體失去了係統的保護而被破壞,可能導致現實的機體無法蘇醒而成為植物人。


    他們現在首要的任務,是讓月亮姐的體力快速恢複,同時意識維持在清醒的狀態,不然一旦失去控製,他們的任務也別想完成了。


    “小滿,你還剩餘多少精神力,能不能召喚小黃,治愈她身上的傷口。”三月問道。


    小滿有點糾結,因為之前的戰鬥花費了她許多精神力了,她一個五級玩家,精神力本來就沒有多少,不過她還有一個恢複藥劑,立馬拿了出來。


    “這個藥可以恢複一點生命值。”小滿話音未落。


    三月立馬拿過藥劑咬開,從月亮姐的頭發上倒下去,那姿勢仿佛在澆灌農作物似的。


    “哎,你,這……”小滿來不及阻止她,有點被驚呆了。


    原來還有人這樣上藥的。


    “效果一樣,這樣快點。”三月解下月亮姐身上的鎧甲,恢複劑在她身上很快發揮了作用,她的傷口開始愈合,蒼白的臉色也紅潤了些許。


    小滿還呆呆站著,三月焦急喊了一句,“快來幫我!”


    “嗯,哦!”她馬上迴過神,扶著月亮姐躺下,脫掉她身上沾滿血跡的鎧甲,三月順勢卸下了她的飲血刀和裝備。


    小滿有點納悶,這怎麽感覺像搶劫一樣啊,“為什麽要去掉鎧甲啊。”


    她還以為是方便月亮姐休息,沒想到三月做出的迴答,讓她嚇了一跳。


    “不去掉裝備,等著她等會反過來打我們啊。我們現在要預防她的能力失控,一旦失控,可能沒有辦法限製她的行動,最好,還是去掉裝備,等會打起架來也容易控製。”


    三月擦擦汗水,轉頭朝向林遠所在的一邊,也不知他們聊了那麽久,聊了些什麽。


    小滿的腦子迷迷糊糊的,怎麽也沒辦法將月亮姐和等會打架聯係起來。


    “姐姐怎麽會打我們大家呢,她不是我們在一邊的嗎?”她自言自語,蹲下來拿出布片,開始擦拭月亮姐身上的血跡傷口,給她包紮,還喂了些水。


    三月見女子的細膩有些欣慰,有些時候,柔弱的女孩子可比男的貼心多了,真是治愈人心啊。


    一轉頭,又想起林遠之前強製給他上藥的片段,差點讓他一身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唉,冤家路窄。”他喝了一口水,了望遠方落日的餘暉。


    ……


    “你說的,可是真的,但你為何要這樣做呢?”林遠聽到他的坦白,多少有點訝異。


    月亮姐身上的裙子,是巴魯妻子的遺物,他的妻子是女巫,自然也有些法術能力,裙子是她的防禦武器,一旦認主,除非是主人死亡,不然無法脫下來的。


    巴魯讓月亮姐穿上,正是為了保護她。


    “她與我妻子很像,也許隻是為了再見她一麵,也許,我也在期待死亡,讓你們順利殺死我,也算結束了我幾千年來毫無意義的生命。”白牛如同歎息一般,說出如此令人遺憾的文字。


    林遠確實沒有想到,他最後,居然是為了尋死,但他內心肯定也有一絲掙紮,不然不會在食物裏下毒。


    活了千年,千年能有多久,轉瞬即逝罷了。


    但期間痛苦的記憶,卻會在時間的流逝下,逐漸被放大,被加倍,最後堆積成山,將一個靈魂壓垮。


    林遠在巴魯身上見到了兩種掙紮,一種是求生的欲望,一種是求死的念想,當後一種力量慢慢壓過前麵一種力量時,他對活著的期望也開始逐漸消磨殆盡。


    直到遇見他們,就像抓住了一條救命稻草。


    “你真的,沒有其他願望了嗎?”林遠問道。


    “在我死後,榕樹會生出枝椏,長久之後會繼續恢複生機,也許是千年,也許是百年,還會有人因為長生的欲望來到這片草原,我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滋味,我希望,你能將榕樹徹底了結,將詛咒瓦解,不再有犧牲者,被圈禁此處。”白牛緩緩說完,閉上了雙眼。


    他的美目變成了灰色,再也見不到美麗的落日,也見不到守護了許久的這片熟悉的草原。


    他的生命已經結束了,但林遠還不得不為此折磨他。


    “很抱歉,這是我的任務。”


    他的雙手撫摸白牛的眼睛,從他的脖頸往下延伸,漸漸撫摸到他的腹部,光滑的肚皮上有無數的傷痕和刀口,實在觸目驚心。


    取出小刀,從它的腹部開始劃開,切下了一塊肉,並且在內髒中發現了他們的任務道具,第四個錄像帶。


    【恭喜玩家“一個路人”,完成主線任務,獲取牛肉,目前主線任務完成度為(413)】


    【恭喜玩家“一個路人”,獲得任務道具,錄像帶(46)】


    【恭喜隊伍完成隱藏任務“長生者的墓誌銘”,各自獲得一項隨機獎勵,請迴個人空間接收。】


    三個係統通知同時響起,林遠此時卻感覺不到快樂,內心一股難以壓抑的酸楚湧上心頭,他不知自己為何要給別人帶來痛苦。


    難道就是為了完成任務,為了一個遊戲,值得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夢中奇遇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朵上的飛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朵上的飛豬並收藏我的夢中奇遇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