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又穿迴昨天出發時所穿的青色常服,又扮成男人的樣子,看了下外頭,天色已經大亮,差不多卯時了,運河上不斷翻騰的白色浪花,偶爾會從窗口飛濺進來,讓睿仙看了不禁覺得有趣。


    「怎麽還沒迴來?又跑到哪兒去了?」一直等到睿仙裝扮就緒,還不見婢女的人影,便打算出去看看。


    開了門之後,外頭是一條狹窄的通道,於是她先把門關上,來到隔壁艙房,也就是四爺所住的,隻見門扉緊閉著,想著要不要敲門,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先找到婢女再說。


    由於狹窄的通道上不時有人走動,睿仙雖然易釵而弁,還是盡量側身,以免有肢體上的接觸,走到最前麵,發現客船上還有堂屋,光線十分明亮,可以讓船上的乘客有個地方活動筋骨,這會兒已經有人坐在那兒對弈了。


    她才這麽想著,一名身材瘦高、下巴蓄著短胡,嘴巴有些向左歪斜,應該是後天所造成的,年紀約莫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跟她擦肩而過。


    睿仙並不認為自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可是隻要記住某些特徵,自然就會加深印象,雖然才瞥了一眼,卻覺得這人很眼熟。


    「這個人……我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她口中輕喃著,腦中的記憶旋即被掀了開來,不就是那天在永安茶樓內,站在趙守成身邊,與他一起幸災樂禍的人?按照四爺的說法,有可能是販賣私鹽的私梟之一。


    她不禁慶幸此刻穿著一身男裝,才沒被認出來,不過對方想必識得四爺,萬一不慎撞見,起了疑心而通知趙家,那麽四爺在別院休養的謊言不就被人拆穿了,此行的任務有可能因此功敗垂成。


    睿仙不假思索地轉身,快步地跟上對方,想要先確定他住在哪一間艙房再另謀對策。


    就這樣,她不動聲色地跟在後頭,直到那人進了艙房才停下腳步,而艙房的對麵竟然就是炎承霄所住的,雙方如此地接近,心跳差點跟著停擺,腦子也飛快地轉動,第一件事便是敲門,要立刻告訴炎承霄這件事。


    「你來得正好,四爺……」阿貴應門之後,見到來人,臉上跟著一喜,因為才打算去請她過來。


    不等阿貴說完,睿仙已經緊張地進了艙房,馬上把門關上。


    此刻坐在艙房內的炎承霄,目光沒有焦距地望過去,原本正在和蔣護、魏昭說話,先是聽到敲門聲,應門的阿貴話才說到一半,門就關上了,不禁有些疑惑。


    「有人進來嗎?」


    「四爺,是姚氏來了。」阿貴馬上迴道。


    聞言,炎承霄咧了下嘴角。「昨晚睡得可好?」


    「四爺小聲一點……」她壓低嗓音說道。


    他皺起眉頭,馬上警覺到不對。「出了什麽事?」


    於是,睿仙繼續放低音量,把方才的意外發現,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要是讓那人知道四爺就在這艘客船上,一定會懷疑此行的目的。」


    炎承霄又確定一次。「你真的沒看錯?」


    「四爺不信?」她麵帶薄慍地問。


    他一怔,便不再存有任何疑慮。「我自然相信你的眼力,隻是沒想到這麽巧……蔣護,好好盯著那個人,我要知道究竟隻有他一個,還是有別人跟他一起在這艘客船上,又是在哪個碼頭下船。」


    蔣護拱手。「是,大人。」


    「魏昭,」他又吩咐另一名屬下。「馬上去交代其他人,在船上的這段日子,避免使用『大人』、『四爺』,一概以『主子』來稱唿。」


    「是。」魏眧也不敢馬虎。


    交代完畢,炎承霄便讓兩人下去做該做的事。


    「阿貴,你都明白了嗎?」他接著又提醒伺候自己生活起居的小廝。


    阿貴躬了個身。「是,主子,奴才明白。」


    「四爺是不是擔心趙家的人也在這艘船上?」睿仙也在桌旁的椅上坐下,打量著他凝重的神情,不禁這麽猜測。


    「趙家幾個主子的行蹤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他們不可能在這艘船上,不過下頭的人就很難說了。」他摸索著案桌,找到半滿的茶杯,便端起來,啜了一口。「既然這樣,隻好待在艙房內,盡量不要出去。」


    睿仙頷了下螓首。「也隻能如此。」


    「幸好有你跟著來,否則咱們還沒到江臨府,趙家就已經獲知消息,更改卸貨的地點,屆時一切又要從頭來過,你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炎承霄真的由衷地感謝,老天爺在自己雙目失明、最旁徨無助的當口,讓他遇到了姚氏,或許就是對他的一種補償。


    被這麽誇讚,睿仙麵頰一熱。「四爺別這麽說。」


    「你也別再稱唿我四爺了。」他也順便提醒她。


    她叫得太順口,一時改不過來。「那該如何稱唿?」


    「這個……」炎承霄故作沉吟狀。「不如假扮成夫妻如何?」


    「當然不成!」她嬌斥地迴道。


    炎承霄一臉扼腕地歎道:「果然不行,那……兄妹或兄弟呢?」


    「咱們長得又不像。」睿仙也覺得不好。


    他思索了下。「那麽友人呢?」


    睿仙總算同意了。「這倒是可行。」


    「我卻不喜歡。」炎承霄覺得太生疏了。


    她一臉沒好氣地迴道:「這跟四爺喜不喜歡有何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他自然不能說想在稱唿上跟她親近一點,最後選了一個折衷的辦法。「既然你現在是女扮男裝,不如咱們就以表兄弟相稱,兩人結伴同行,也不至於奇怪。」


    「那麽妾身……」睿仙清了清喉嚨。「不!我就稱唿你一聲表哥了。」


    炎承霄咧嘴一笑。「表弟既然也讚同,那就這麽決定了。」


    「是,表哥。」她多叫了幾次,才能記牢。


    「阿貴,這位就是表少爺,可不要叫錯了。」他跟小廝介紹。


    阿貴馬上有模有樣地拱手見禮。「見過表少爺!」


    「不必多禮!」睿仙一麵笑、一麵迴道。


    「總之在那人下船之前,隻要踏出艙房,大家都得要謹言慎行。」炎承霄收斂起笑意,把話題繞迴正事上頭。


    睿仙才點了下螓首,就聽到門上傳來驚天動地的敲打聲,阿貴趕忙去應門,站在門外的是一身小廝打扮、兩眼泛紅的春梅。


    「我家小姐在不在這兒?」春梅急得快哭了。「她不見……」


    「快點進來!」阿貴氣急敗壞地把她拖進艙房。


    春梅原本有些不高興,可是見到主子在座,馬上鬆了一大口氣。「小姐原來在這兒,真快把奴婢嚇死了,還以為掉進河裏……嗚……」


    「春梅!」睿仙馬上捂住婢女的嘴巴。「別這麽大聲嚷嚷……」


    「嗚嗚……」怎麽迴事?


    她忙不迭的叮嚀。「記得叫我少爺,不能再叫小姐了,還有你要稱唿四爺一聲表少爺,絕不能喚他四爺……」


    「嗚嗚……嗚……」怎麽她才離開一會兒,小姐跟四爺變成表兄弟?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春梅嘴巴被搗住,無法言語,隻能在心裏叫道。


    上船之後的第三天。


    「……前陣子大人曾經要卑職打聽那天和趙守成上茶樓的幾個鹽商身分,昨晚見到睡在對麵艙房的人,卑職認出就是其中之一,姓孫,叫孫有乾,是世代居住在開元府的鹽商,直到去年販售官鹽的資格被朝廷取消,不過出手依然闊綽,因此卑職懷疑他轉而販賣私鹽……」蔣護道出目前所知的情報。「孫有乾身邊隻帶了一名小妾,還有兩個奴才,並沒有其他人。」


    炎承霄偏頭望向敞開的窗子,涼風徐徐,令人好不舒暢。「開元府?那麽他應該會比咱們早幾天下船……還是要盯著點,直到對方離開為止。」


    「是。」說完,他便先出去了。


    坐在一旁凝聽的睿仙看著蔣護離開,又睇向坐在對麵的炎承霄,見他一手托著下顎,眼皮半掩,似乎在思索什麽,也不敢出聲打擾,於是翻起多年來總是隨身攜帶的《封診式》,靜靜地看著書。


    這是一個寧靜的午後,艙房內又通風,加上船身輕晃,令人忍不住想要接受周公的召喚。


    春梅一連打了五個大嗬欠,連眼角都濕了,隻好湊到主子耳畔,說想要出去走一走,不然快睡著了。


    「去吧!」睿仙啼笑皆非地答應了。


    接著,連一旁的阿貴都開始搖頭晃腦,讓她不禁佩服,連站著都能睡覺,不過也沒叫醒他,繼續看書。


    「哇……」沒過多久,阿貴猛地驚醒過來,連忙甩了甩腦袋,趕緊找一些事來做,於是提起茶壺,朝睿仙比劃兩下,意思是要去燒水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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