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一個海邊的村莊。


    這個村莊位置非常隱秘,裏麵家家戶戶都擺放兵器,不知道的人一看,還以為這村子想起兵造反。然而兵器全都非中土樣式,多是武士刀、太刀、薙刀。再看村民著裝,除部分婦孺著漢服,大多穿東瀛服飾、踩木屐。原先此處乃是一處世外漁村,倭寇來犯,或殺死、或奴役青壯男子,並強占女性村民,將村子打造成一座基地。這批倭寇裏不乏曾有戰事經驗的武士,所以村子邊角處還樹立起瞭望用的小樓,以便倭寇防禦外敵。


    這一天,放哨的人吹了號角。


    一個蒙麵人大步流星地走向村子,佩刀,看起來並不好惹。倭寇們持刀圍在道路兩旁,樹立起明晃晃的刀劍長廊,蒙麵人依然沒有減慢步速,無視了其他人,一直來到道路盡頭的民居。他脫鞋,走上榻榻米,跪坐,雖然沒完全符合東瀛的傳統跪姿,但已經足夠有誠意了。他跪坐之後,外麵的倭寇一齊圍住民居門口,把陽光都遮住。


    他已是甕中之鱉。


    民居的主人是一個中年人,他正用棉球和油保養自己的刀劍,盡管他也是跪坐著,但也可看得出他身形高大,這在身高普遍矮小的倭國人裏十分罕見。


    蒙麵人問:“你就是首領?”


    外麵倭寇紛紛作怒:“無禮之徒!”“砍了他!”


    “我就是。”中年人舉刀,從刀鋒的反光看可有塗得不均勻之處。他不僅身高不似倭人,就連漢語口音也十分純正:“閣下有何貴幹?”


    “我想拜入你門下,學習日本的刀法。”


    “大衍自詡天朝上國,很少有漢人要學日本刀法。”


    “我想取長補短。”


    “你是刀客?那你應該知道,不同種類的刀,各有不同種類的刀法。你腰間的是龍雀刀,我們的刀法,對你沒有幫助。”


    蒙麵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刀被包得嚴嚴實實,僅僅是刀柄露在外麵,就被認出是龍雀大環,可見這人對華夏兵器也有相當了解,當賊寇是屈才了。於是蒙麵人鄭重地俯身,額頭、雙手手掌觸地,以日本最能表示敬意的禮儀——“土下座”,對倭寇首領道:“請滿足我的心願。”


    “如果你加入我們,我可以考慮。當然,你要殺死同胞,來證明你的誠意。”


    聞言,蒙麵人緩緩直起上半身,歎道:“係統啊,你這是堵死了我學習的路啊。叫我吃屎也沒關係,叫我幫著外國人殺自己人……哪怕隻是殺npc,我也做不到。”


    “做不到?”首領也不多說,手裏正拿著刀呢,一刀朝蒙麵人斬落。


    然後他的腦袋就和持刀的手臂一起分家了。


    一本【拔刀斬】技能書掉落。


    噴濺的血液打濕了蒙麵巾,使得布料黏在臉上。蒙麵人幹脆扯掉蒙麵巾,原來是軒轅龍神。身後倭寇奪門而入,他依然滿懷心事。


    怎樣才能變得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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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清墨城,梧桐書院。


    一位穿石青色長衫、頭綰素色絲帶、麵目極俊朗的青年站在一間房裏,確切地說,是站在一幅畫前。這畫幅極長,掛在牆上能鋪滿四麵牆壁,錯眼之下能讓人當成是壁畫。畫者想必精擅畫工,因為圖麵每一個人都栩栩如生,隻不過奇的是,畫中人物並非書院裏常見的大儒先賢,而是手持兵器的武者。


    書院乃是莘莘學子研讀經典之地,何以張掛武人圖錄?


    青年看得十分入神,纖長手指在扇子上時緊時鬆、時白時紅。數十人物,他的視線隻在居中兩人逗留:“白發魔君”易天,“鵬郎”舒翎。這兩位都是當世稱頂的宗師人物,用的都是奇門兵器,前者用的“鯤角”錐頭長尾,形似西洋騎士之長槍,後者用的“鵬展”刀身寬廣如鳥翼,又如關公大刀和斬-馬刀的結合。最叫人稱奇的是,這兩把武器是同一樣物事的兩個形態。畫者曾有幸觀摩兩位宗師出手,於是畫中人物雖持兵端立,卻神韻無減:易天深沉凝重,舒翎灑脫飛揚。


    畫名《江湖》,易舒占盡畫中風頭。


    “鳳公子?”有人敲門。


    “請說。”青年閉上眼睛,細味畫中真意。


    “禦清鋒在梁州大鬧一通,爾後不知所蹤。”


    “聲東擊西,看來他很闊棱要來揚州。”青年再次睜眼,注視畫上人物,喃喃道:“百家門的高第,我真是思慕已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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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州地界,驛路交匯之處。


    這兒有一對非常奇怪的搭檔:道士與和尚。


    道士長得非常帥氣,唇紅齒白,劍眉星目,兩綹長發自耳畔垂下,這扮相真個是仙風道骨,奈何他道袍係得鬆鬆垮垮,滑了半邊,露出白色的裏衣肩膀,頭臉還蒙了些過往車輛揚起的灰塵,莫名有潦倒之意。他蹲在路邊,左手穩穩地將一根小棍豎在地上,拇指、食指捏著小棍頂端。小棍中間拴著一根細繩,拉得筆直的細繩另一頭拴著另一根小棍——這雙小棍其實就是一雙筷子嘛!


    “你看,這個軸固定在一點,然後……”這人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擺弄:“移動另一根,會發生什麽事情呢?沒錯,因為細繩長度固定,我右手移動的這根棍就等於做了圓周運動。你看,地上是不是出現一個圓?很神奇吧,不需要多精密的儀器,隻要兩根筷子一根繩組合,就可以畫出一個標準的圓——喂,你到底有沒有在看?你又不是在這裏安家,別折騰了行嗎?算我求你了!”


    他招唿的是那個和尚。和尚穿著寬鬆的粗布僧袍,袖子和褲腿挽著,正一下一下地揮動鋤頭,一眼都不曾向這邊望來。他身材高大,肩膀寬厚,就像一隻無-毛的大熊,每一次揮鋤,露出的小臂上那一塊塊肌肉就凸起得分外明顯。他默默耕耘的那塊地其實是路邊一塊毫無用途的無主之地。


    和尚聽了招唿,往道士這邊看了一眼,又迴頭繼續苦幹。


    道士一笑,似乎很滿意對方肯給麵子,繼續道:“不過這繩子必須始終繃直,不然畫不圓,想要畫小一點的圓,就隻能調節繩子長度,還是圓規方便。當然,圓規的兩根杆杆兒是硬的,和繃直的繩子沒有本質區別,它的優點是能保持夾角。想要畫大的圓,就張成鈍角;想要畫小的圓,就縮成銳角。”


    和尚兩腿一前一後成弓步,舉起鋤頭,身子前傾,一鋤落下,鋤頭扒地時重心後傾,再舉起鋤頭,重複這世間最枯燥乏味的工作,兩秒一下,兩秒一下。他明明每一鋤都用到了全身的力,卻輕鬆自如,臉上汗都不出一滴。


    道士繼續念叨:“所以說,圓規的本質就是一個軸和一個保持夾角的裝置!軸用來固定圓心,保持夾角就能畫出標準的圓。如果掌握了保持夾角的技巧,我們就能空手畫圓——是畫一個圓圈的圓,別聽成是你們和尚的‘化緣’哦!”


    忙活著的和尚抽空嗬嗬兩聲,表示這笑話還挺不錯。


    “軸嘛,人體到處都是。我的指關節,就是手指的軸;”道士伸出一根食指並轉動,在空氣中畫著小圈圈:“我的腕關節,就是手掌的軸;我的肘關節,是小臂的軸;我的肩關節,是整體手臂的軸。按理說,人類天生就具備這麽多軸,應該很輕鬆就能畫一個圓才對啊?然而事實並非如此。為什麽呢?答案很簡單,人的手不穩。不穩定,就不能保持夾角,畫出來的圓就不標準。你以為你畫了個圓,哼,能畫個橢圓就算你了不起了。”


    道士伸出手:“而在實際操作中,給圓心定位也是個問題,因為不能通過人身上任一關節做圓周運動就能畫出標準的圓。假設我現在要畫個圓,我隻能想象出一根穿透我手背的軸,並努力保持一個夾角……”


    他手一動。


    啊,畫歪了。


    道士很鬼祟地挪了一步,用身體遮住這個失敗作,同時迴頭看。和尚依然埋頭耕地,應該沒注意到這邊。道士立即用腳擦去圖案,調整唿吸,兩秒一下,兩秒一下,眼中神光湛湛,才再次下筆。


    一個標準的圓呈現。起碼得有多年教齡的數學老師,才可以在不借助器具的情況下畫出這個圓。


    道士長出一口氣,心滿意足地笑道:“我說得果然沒錯!”


    他很快又意興蕭索,把木棍一扔,站起來伸個懶腰。


    這時和尚放好鋤頭,從儲物囊裏掏出一把種子,撒在剛開墾過的土地上。看著腳下土壤,和尚嘴角上翹,仿佛看見日後的繁花盛景。


    “真希望他選這條路啊……”道士眺望遠方,輕聲道:“第三位‘雙職業者’。”


    如果有人看見這兩位,立刻就知道:一個是少林的苦海酩酊,職業和尚、武者,導師是高僧鳩摩羅什;一個是武當的逍遙無眠,職業道士、武者,導師是祖師張三豐。


    兩者並列豫州第一。


    在此等候禦清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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