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鳴鵙,八月載績。


    白露打棗,秋分種麥。


    夏芙蕖哭累了,枕下沈騫的胳膊睡著,流了他一袖口水。


    “沈大哥,不好意思啊。”夏芙蕖瞟見沈騫衣袖上的水漬,嗬嗬一笑,厚顏而道,“你迴去記得洗啊。”


    “心裏還難受嗎。”沈騫揉了揉發麻的手臂,並不在意上麵的洇痕。


    夏芙蕖抬起眼,眸中絲絲縷縷的混沌轉瞬變成撥雲破霧的透徹。


    她直了直背脊,目光如炬,盯著前方,天地匯聚而成的某個點。


    “沈大哥,我有十幾年的記憶是空白的,雖然....”夏芙蕖手中沒有著落,攥住空氣,又放開,喑啞著嗓子說,“雖然姑姑和鏢局的人們都待我很好,但是...但是...”她抓住自己的衣角,雙唇摩挲喉中發出的音節,擲地有聲的說,“但我還是想試試,把記憶,找迴來。”


    “丫頭,有什麽打算,盡管告訴我。”沈騫意會,除非想起來,否則失去的記憶會是她往後餘生的心結。


    夏芙蕖深思熟慮後,不緊不慢道:


    “沈大哥,姑姑也隻是說我娘下落不明,說不定她還活著。”夏芙蕖睡著的時候,腦子裏有塊地方裝了某個念頭,一直清醒著,“我想迴以前生活過的地方,一邊打聽我娘消息,一邊找壞人報仇。”


    同時,沈騫也做了決定。


    “好,我陪你去。”他決定先迴五部報個備,再返程陪夏芙蕖去都城。


    “姑姑她...”夏芙蕖做這個決定,擔心蘇錦難過,又怕姑姑不同意。


    “放心吧,丫頭,我會幫你說服總鏢頭。”沈騫眼底,讓人心神安寧的堅定唿之欲出,“你隻需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


    今夕共室親友聚,千裏嬋娟,月華錦繡。


    君道何年更重逢,把酒言歡,勿話離憂。


    晚上吃飯的時候,夏芙蕖照例開封了月前釀製好的桂花酒,倒入備好的瓶中,再一一滿上麵前的三個杯子。


    夏芙蕖難得不穿武服,換上女兒家的衣服,看得沈騫兩眼發直。


    “姑姑,我敬你,蕖兒謝謝你帶我迴祁門,謝謝你照顧我。”這話情真意切,在某種程度,夏芙蕖是把蘇錦放在母親一般的位置上敬她愛她。因為沒有蘇錦,她夏芙蕖就像斷根浮萍,落枝飄絮,無依無靠,四方流離。


    “怎的這麽說。”吃中秋飯的時候沒這個規矩,蘇錦眼神中飄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料想夏芙蕖有事要告訴自己。


    “姑姑,我想迴咱們之前住的地方。”夏芙蕖鼓起勇氣,終於說出這句在心裏默念了幾百遍的話。


    蘇錦神情莫測,雙唇輕啟,還未來得及說話,夏芙蕖口中便像連珠炮一樣往外蹦字。


    “姑姑我知道這樣做很自私,你把蕖兒養這麽大我卻突然說要離開你。可我真得希望想起來所有的事,找到我娘的下落,找到害我爹的仇人。但姑姑我保證...”夏芙蕖不敢看蘇錦,深唿吸一口氣,索性閉上眼,舉起右手做發誓狀,“一年,如果一年後我什麽都沒找到,蕖兒就迴來陪你,往後絕不離開祁門半步,成嗎?”


    夏芙蕖說完,眼睛睜開一條縫,淺橘色的光線在她顫抖的睫上跳躍。


    “先吃飯,這事以後再說。”蘇錦抬手讓她坐下,拿起筷子,看了沈騫一眼,表示開飯,貌似並不打算搭理夏芙蕖剛才的一番壯誌豪言。


    這算是什麽操作,那些夏芙蕖以為蘇錦會有的反應,她無法在蘇錦密不透風的表情上捕捉到一種。


    夏芙蕖不知如何收場,悻悻的坐下,用餘光瞟了一眼沈騫。


    那人立刻接收到信號,沒頭沒腦的說了句,“今兒穿的這衣服真好看。”又夾了一筷子菜給她,示意夏芙蕖閉嘴,“總鏢頭你說是吧。”


    “恩。”蘇錦淡淡應道,“蕖兒生得好看,穿什麽都漂亮。”蘇錦誇起人來也像話家常一樣平淡,卻惹得夏芙蕖一陣臉紅,“她父親取‘芙蕖’二字為名,意在祝願她,能像芙蕖花一樣,一生絢爛祥和。”


    原本夏芙蕖看沈騫的眼神像要吃人一樣,聽了這話,瞬間放軟了目光,心虛的幫蘇錦和沈騫碗裏添了些菜,老老實實的吃飯。


    用過,飯夏芙蕖收拾好碗碟,出去清洗,她向沈騫使了個眼色,靠你了!


    沈騫給蘇錦倒了茶,試探道,“總鏢頭,芙蕖的話,您意下如何?”


    “是你出的主意。”抿了抿茶水,蘇錦斜睨了沈騫一眼。


    沈騫裝出憨厚的樣子,“芙蕖有主見,我隻不過是支持者罷了。”


    蘇錦笑歎,“蕖兒有這個想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今天能說出來,我其實很欣慰。”她看向沈騫,含笑道,“想必是沈少俠給她的勇氣。”


    沈騫納罕道,“您不怪我?”不怪我勸她離開你?


    蘇錦徐徐搖頭。


    沈騫斟酌著開口,“總鏢頭,其實,是芙蕖的堅持和執著,給了我勇氣。如果我早一點認識她,說不定有些事情,就不會留下遺憾了。”


    沈騫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有一天,竟會親手揭開蒙灰的過往。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沈少俠有容地攬天的胸懷,當明白知足立命隨遇而安的道理。”蘇錦的話,旁敲側擊著在外麵偷聽的夏芙蕖。


    “總鏢頭,我怕芙蕖有一天想起往事,要去彌補的時候,才發現為時已晚。所以我想帶她,迴你們之前的家看看。您可願意,答應芙蕖出鏢門?”沈騫請求道。


    蘇錦無奈的說,“我答應了她母親,要護蕖兒一世安寧,再不踏入那裏一步。”


    “可她對過去有心結。”


    “有些事,記住了反倒徒增煩惱。”


    兩人各執一詞,誰也不讓誰。


    “總鏢頭,你我總歸是局外人,不如給芙蕖一個選擇的機會,讓她自己做決定?”沈騫提議。


    夏芙蕖偷聽累了,沈騫說完,她適時推門走進屋內。抬眼看去,姑姑和沈騫的眼神對撞,有種劍拔弩張之勢。


    蘇錦迴看夏芙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柔目光,“蕖兒,倘若你迴去,記起了從前的事情,那意味著,有太多的牽絆和沉痛在等你。”


    蘇錦最是知道未亡人的辛酸和苦楚,才死死按住塵封的往事,不願意已經避開紛擾的夏芙蕖再去經曆。


    “放下執念,留在這裏,平靜的過一輩子。或者迴到故鄉,重啟舊事。蕖兒,你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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