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見樹下的玉桌上擺著一壺酒,幾個夜光杯。


    “還是杏花釀嗎?”


    “嗯,這些年每年都會釀一點兒,這已經是前年的了。”


    韶音沒有繼續往下說。


    西華走過去,“要不要喝一點兒?”


    “我記得你以前從不讓我飲酒。”她隨口說起這句話。


    西華迴道:“那是以前,那時你還不懂事,現在不一樣了。”


    言下之意是現在她懂事了。


    其實韶音也覺得自己這段時間成長了不少,真是歲月催人老。


    她走到玉桌旁坐了下來。


    西華給她倒酒,兩人自顧自抿了一小口。


    韶音在看杏花,他在看韶音。


    許久,西華忽然說起:“其實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仙魔大戰時,不顧後果阻止讓你去魔界,我是不是就不會想著要奪權,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發生,我們現在就不會這樣。”


    韶音默默低下頭,“都過去了。”


    西華搖頭,“不,沒有過去,我現在很後悔,後悔當時沒有帶著你遠走高飛,管他什麽魔界仙界,都跟我們無關。”


    韶音一抬頭就看見了他受傷的表情和痛苦的眼神。


    “我們可能再也迴不到以前了。”西華苦惱地抱著自己的腦袋,頭埋在雙臂間,似乎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


    韶音看著有些心疼。


    這一刻她好像忘了之前西華所做的那些違背道義、心狠手辣的事情。忽然覺得他當時是迫不得已,有苦衷。


    善良是她的有點,可她卻過分善良,一旦過分善良就容易心軟。


    這一刻她又心軟了。


    想著西華這麽做也都是為了她,為了讓她不再受氣,為了讓他們不再看天帝天後臉色。


    可是她仍然存著一絲理智,而且對西華的感情也不是以前的感情。


    忽然一陣微風襲來,吹動了滿樹的杏花,粉紅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下,如同下起了杏花雨。


    這一幕無論看多少次都還和初次一樣美不勝收,讓人驚豔。


    韶音看著這一幕,想起以前的朝朝暮暮,與西華在樹下侃侃而談,西華看她時明亮的眼神,跟他說話時臉上若有似無的微笑,那樣美好,那樣純真。


    她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矯情,對西華太過嚴厲,要求他永遠合他的心意,卻從未想過為他改變一點點。


    此時的西華似乎也感受到了杏花雨,正抬頭看著。


    從前的一幕幕美好時光唿嘯而來,擠滿他的腦袋,可越是美好,他此刻越是難受。


    他舉起酒杯,一口飲盡杯中酒。


    接著又倒了一杯,接著一連幾杯。


    韶音意識到後立刻搶下了他手中的杯子。


    西華忽然大聲道:“不要管我!我現在就算喝死你也不再會心疼了不是嗎?”


    韶音把杯子藏到身後,“誰說的,你要是喝死了我怎麽辦?”


    西華呆呆看著她,半天忽然喜出望外,他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起身來來迴迴走了好一會兒,忽然坐下來緊緊摟住了韶音。


    “你說的是真的嗎?你原諒我了嗎?”


    韶音有那麽一刻覺得有些不自在,不過很快說服了自己。


    她這一生,命運早已定格,她和西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雖然中途會遇到挫折,可也改變不了他們的命運。


    她任西華抱著,頭微微枕在他肩上輕聲道:“不過你給我一點兒時間,我現在還不習慣這一切。”


    西華開心答道:“無論多久我都願意等!隻要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遠處的琉璃看著杏花樹下的他們,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果然他們還是相互有感情的,不然怎麽這麽容易重新被撮合?


    看來,達成所願就在前方!


    ——


    東境的天藍湖裏,那條透明的魚意識到了自己的特殊。它不再是一條隻有短暫記憶的魚,它記得所有事情,看得到外麵的景色,聽得懂岸邊的仙子仙童和路過神仙的話語,它清楚地記得那個仙女的臉。


    它每天都在湖水的最淺麵遊來遊去,希望再看那個仙女一眼,可湖邊每日來來迴迴那麽神仙,它卻再也沒見過那個仙女。


    漸漸它感受得到靈力,發現每日午夜月圓時分,是靈力最旺盛的時候,它隻要浮在水麵,就能吸取仙界每日最新迸發出來的靈力。


    它想象有一天它能變成岸上的仙子或是仙童,這樣就能去找那個仙女,告訴她,它心裏的思念。


    不知過了多少個晚上,有一個晚上,它忽然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可以跳出水麵很遠很遠,它嚐試著一躍。


    忽然就閱上了天空,越過一道門,門上有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東境。


    它身邊全是雲霧,它用力過猛,不知道自己這一跳會落到哪裏。


    可是它順著仙霧一轉身,感覺自己的身體忽然膨脹,自己的筋骨忽然在扯著生長。


    下一刻,它已經趴在了雲上。


    雲朵慢慢降落,落在了天藍湖邊。


    它朝湖裏看了看,看到一張姣好無暇的臉。


    它摸了摸這張臉,驚奇地發現這張臉竟是自己的!


    它化形了!


    它由一條魚變成了一個人!不!應該是一個仙,它剛才不是騰雲了嗎?


    這……


    它有點兒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書麵上的腦袋也跟著晃動了。它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能感覺到痛意。


    它真的飛躍成仙了!


    這條魚一陣狂喜,在岸邊上竄下跳,就差驚叫出聲,它怕叫喊引來別的神仙,用力捂著自己的嘴不喊出來。


    可是誰也不知道它此刻有多開心。


    好在此時還是深夜,並沒有神仙出入。


    它開心完,好不容易抑製住自己興奮的心情。


    看了看湖裏的魚,它們正個個眼巴巴看這它。


    雖然它們還是普通的魚,可也知道它的身份。


    它瀟灑地朝它們揮揮手,背著手揚長而去。


    從現在開始,它不一樣了,不再是一條魚,而是一個神仙。


    它終於達成所願,可以去找那個仙女了!


    它漫無目的走著,天空除了明亮的月亮還是一片漆黑,這裏安靜如水,沒有一個神仙出現。


    它甚至不知道向誰問路,也不知道去哪兒。


    隻是找了個地方坐著,等待天亮。


    即使是等待,也是那麽開心那麽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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