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

    真的好美。

    封麵上,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正側躺在一張花紋繁複,充滿異國風味的地毯上。她身後是一座壁爐,暖暖的橘紅的火正在裏麵靜謐地燃燒著,一切都是靜謐的,包括她。

    白色的細褶吊帶衫,配上同色係的純棉半長裙,她就這麽側躺著,閉著眼,仿佛在熟睡。

    她的臉,在暗暗的火光照耀下,美得不可思議。

    她的美,不是囂張的,具有侵略性的,而是一種淡淡的,清雅的,漸漸滲入人心,難以忘懷。

    我聽見心裏咯噔一聲。

    完了,這次徹底敗了。

    “你認識她嗎?”我聽見自己喃喃問道。

    “她?當然認識。”

    “她是誰?”

    “她是……”周墨色停下來,摸摸下巴,眼睛一轉:“你先告訴我,你和我大哥究竟是什麽關係?”

    “沒有關係。”我無奈地開始了第n次的解釋。

    周墨色臉上寫滿不信:“這麽多年來,我大哥隻帶過你一個女人迴家,還說沒關係?當我傻啊。”

    不好意思,就是認為你傻才來問你的。

    我想了想,管他的,反正莊昏曉也知道了,不告訴他,反而離間兄弟情誼。

    “你大哥之所以不帶女人迴家,是因為,他,不,喜,歡,女,人。”

    “什麽?!”周墨色驚得張大嘴,完全忘記形象:“他是同性戀?!”

    我頜首承認,順便到飲水機前倒杯水來喝。

    周墨色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過了好一會,終於恍然大悟:“難怪他小時候總愛趁我洗澡時進浴室。”

    我一口水差點嗆住。

    怎麽會遇上這種人家呢。

    “好了,現在你該告訴我那個女孩是誰了吧。”我問。

    周墨色恢複過來,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往上翹了45度——這個表情太熟悉,我在他兩個哥哥臉上都見過,並且命名為:奸笑。

    果然,“大哥今早就給我打過招唿,說不能告訴你的。”周墨色這麽說。

    反將一軍?!就這麽被他把柳半夏的秘密給套走了,我氣得差點吐血。

    果然不能輕敵。

    他們一家,全是豺狼虎豹,魑魅魍魎。

    周墨色看見我這幅樣

    子,更是樂得不行,馬上火上澆油,趨近身子,神秘地透露道:“這個女孩,對昏曉而言,可謂是刻骨銘心……一輩子都忘不了呢。”

    我額角青筋開始爆現。

    這時,周墨色看看手表,拍了下頭:“糟糕,差點忘記還有個會議,寶貝,我先走了。”

    我問道:“這個會議很重要嗎?”

    “當然,”他邊對著鏡子整理領帶,邊偷笑道:“不然我還想留在這裏多看看你的臉色呢。”

    “是嗎?”我微微一笑:“對了,你這裏有替換的褲子嗎?”

    “替換的褲子,沒有,你要來幹嘛?”他不在意。

    “沒有,那真是太好不過了。”我慢慢地走到飲水機前,慢慢地將手中的杯子接滿水,慢慢地轉身,慢慢地說道:“而且,不是我要,是你要。”

    說完,我便將整杯水向他褲襠潑去,成功地在那個敏感部位上畫了一個完美的圈,足夠引起人各種猜疑。

    “啊!”

    周墨色大叫一聲,門外開小差的秘書以為發生命案,忙進來查看,可一見老板狼狽模樣,頓時怔住了。

    我對那小秘歎口氣:“壓力性尿失禁,不太好治啊。妹妹,你去通知下開會的人,把你們老板的情況說明一下,讓他們通融通融,快去吧。”

    那妹妹先是呆站著,聽我這麽一說,馬上如夢初醒,答應一聲便迅速往會議室跑去。

    “不準說!快迴來!”周墨色慌了神,趕緊拔腿去追。

    我看著他的背影,嘴角上揚45度。

    寧願得罪魔鬼,也別惹到女人。

    周墨色,記住這句至理明言吧。

    雖然報複迴來了,但我沒什麽開心的感覺。

    周墨色的話一直縈繞在耳際。

    那個女孩,莊昏曉一輩子都忘不了。

    一輩子。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值得記住一輩子。

    我懶懶地趴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雜誌封麵,漸漸的,那些黯黯的華麗的色彩活了起來,徐徐旋轉,我腦子混沌起來。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高跟鞋的的聲音,腳步輕盈而自信。

    在莊昏曉家門前,聲音消失。

    我一個激靈,難道是她?馬上衝到莊昏曉家,猛地推開門,頓時呆成座石像--那個封

    麵美女來了,並且,還被莊昏曉摟在懷裏。

    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我火冒三丈,衝上前去想拉開他們,結果反被莊昏曉推開,踉蹌著倒退三步。

    “莞爾。”莊昏曉環過那美女的肩膀,對我介紹道:“自從12年前,她為雜誌拍攝封麵那天起,我就愛上了她。她是我的初戀,可因為種種誤會,我們分手了。我一直都很沮喪,後來遇見了你,決定破罐子破摔,將就吧。可是老天有眼,她迴來了,這次我們不會再分開,所以,隻有犧牲你了。”

    我覺得世界瞬間天昏地暗。

    炮灰女配,我成了炮灰女配!

    “昏曉,你怎麽能讓她走?”那美女阻止。

    我眼睛一亮,事情有轉圜了,難道美女良心不安,願意自動離開?

    誰知美女繼續說道:“你忘了,我們家廚師昨天剛辭職,不如就讓她來做工吧。”

    莊昏曉點點頭:“有道理。”

    欺人太甚,我氣得血突突地直往腦門上衝,大吼道:“我不幹!”

    莊昏曉無所謂地聳聳肩,然後拿出一疊錢扔在我身上:“這是分手費,以後別再來找我。”

    沐浴在一陣錢雨中,看著他們倆相攜而去,我泣不成聲。

    哭了半天,覺得有錢不拿實在是傻,便蹲下來,想一張張撿起。

    但待看清地上的錢,我又忍不住哭了。

    莊昏曉,你不厚道,這些錢居然隻是10元麵值的!

    哭著哭著,我就醒了。

    睜眼,發現天已大亮。

    原來是夢。

    可是……太像真的了。

    我撐起身子,惘惘地坐著。

    還沒等想出個所以然來,“乓”的一聲,門被推開。

    “祝莞爾,快起床給我做飯。”如往常一樣,莊昏曉探進頭來,喊了一聲,又把門關上。

    我直直地看著床前的鏡子,裏麵那個女人,衣著不整,頭發蓬亂,可是,一雙眼睛,卻很是晶亮,滿載著陰謀。

    給你做飯。

    好,以後,我就“好好”給你做飯。

    “好淡。”——第一天,他這麽說。

    “好鹹。”——第二天,他這麽說。

    “好辣。”——第三天,他這麽說。

    “好酸

    。”——第四天,他這麽說。

    “好……痛。”——終於,在第n天,莊昏曉吃下我放了點巴豆的紅燒肉後,說了這句話,然後,他衝進了廁所。

    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巴豆的後遺症,出來之後,他的臉色有些發青,緩緩指出:“你是故意的。”

    “怎麽會?”我將碗筷收起,拿到廚房中,開水,倒洗滌精,洗刷。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人都有失手的時候,這些天是我廚藝的低潮期--至於原因,你是再清楚不過。”

    洗碗槽中,碗碟在白色泡沫裏浮浮沉沉,就像是隱隱約約的真相,滑不溜手,讓人不快。

    我一直等著。

    可莊昏曉沒有接話。

    他知道我想知道什麽。

    可他選擇隱瞞。

    可惡的男人!

    我將手套除下,一摔,然後奔到臥室,拿出那本雜誌,指著封麵上那個睡美人問道:“說,她是誰?!”

    一看見那本雜誌,莊昏曉悚然變色,二話不說,立馬伸手來奪。

    還好我眼明手快,將雜誌死死護在懷裏。

    “祝莞爾,快點給我,聽見沒!”

    “不行,除非你先告訴我她是誰!”

    我始終拽著那本雜誌,不肯鬆手,最後莊昏曉有點惱了,將聲音提高:“這和你無關!”

    聞言,我忽然想起前些天那個夢,在裏麵,我也是無關緊要的人--對於他和她而言。

    夢裏現實,新仇舊恨,我也無暇分辨,隻覺胸中一口濁氣上升,牙齒癢癢的,於是,低頭,張嘴,瞄準他的手,狠狠一咬。

    “啊!”莊昏曉吃痛,我趁著他鬆手的當,退到牆邊,雙手舉起雜誌,威脅道:“不要過來,不然我把她給撕了!”

    可毫無用處,莊昏曉眼睛都沒眨一下,繼續向我走來。

    看來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我一狠心,雙手前後一扭動,雜誌撕開了一道小口子。

    隨著那“刷”的一聲,莊昏曉也在我跟前停住。

    雖然表情鎮定,但我心裏卻像敲鼓一樣,砰砰亂跳。

    我真的做了。

    我撕了莊昏曉的她。

    完了,他會生氣嗎?會打我嗎?我該怎麽還擊?踢他膝蓋還是踹他家小莊?

    沒時間多想,莊昏曉打破沉默,

    忽然一把奪過雜誌,然後——徹底地將封麵撕成兩半。

    我的坐骨神經,脊髓神經,滑車神經,三叉神經,迷走神經,舌下神經,總而言之,各種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莊昏曉雙手撐在牆上,將我圍在中間,麵無表情地看著我,隔了很久,終於說道:“今後,我不想這本雜誌再出現在我麵前。”

    然後,他走了出去。

    我沿著牆壁慢慢滑下,蹲在地上,看著那個支離破碎的女孩,心裏靜極了。

    莊昏曉恨她。

    這樣濃的恨,需要異常烈的愛。

    也就是說——

    莊昏曉,很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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