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來,沙灘上亮起燈,綴在墨色的海天之間,遠遠望去勢單力薄。


    單映雪伏在陸星迴懷裏滿是安心。


    鬱寒打來視頻通話時,露天影院的熒幕上正在播映亂世佳人。


    “寒姐——”


    鏡頭那端的美人端著張冷臉,單映雪不大適應。


    “逍遙夠了麽,進直播間連個線。”


    鬱寒根本沒給她拒絕的機會,話說完就掛斷通話。


    單映雪裹著薄毯慢吞吞爬起來,不忘在陸星迴唇角留下一吻算是安撫。


    直播彈幕裏蘊含著巨大的信息量,單映雪一時半會兒厘不清頭緒,耐著性子申請連線,對方立刻通過。


    分屏上出現小半張臉,離攝像頭近到能看清白皙肌膚上細小的絨毛,在柔和光影下,粉白的耳垂圓潤可愛。


    軟綿綿的聲音說著想吃什麽喝什麽,低沉磁性的聲音答應了一句,又提醒她已經連線成功。


    【女神連耳朵都那麽好看!】


    【求單姐祝福術,讓我上岸吧!】


    【度假還被拉出來營業,打工人實慘。】


    【送子觀音實錘了??..??】


    單映雪手握空拳湊在唇邊咳了一下,再抬眼儼然是波瀾不驚的穩重模樣。


    “寒姐好,直播間的粉絲寶寶晚上好。”


    鬱寒一想到某些人跟男人跑去國外度假順便跨年,自己卻苦哈哈直播,臉色驟冷,不哼不哈點了點頭算完。


    單映雪心裏門清,堆著笑發問,“直播連線是有什麽特別任務嗎?”


    鬱寒鼻子裏冒出個聲兒,點開私信,“聽聽吧。”


    微顫難掩喜悅的女聲宣布喜訊,語無倫次,好不容易捋順舌頭又重新說了一遍。


    單映雪反應了一會兒,憶及那個離譜的祝福,她表情有點僵硬地道了聲恭喜。


    再看滿屏求祝福,說她會言靈之術,單映雪隻覺得額角青筋跳動。


    正打算說些什麽,一條與眾不同的彈幕吸引了單映雪的注意。


    【求學神哥哥再送一個“逢考必過”簽!】


    她不確定地問,“小阮?”


    【嗚嗚嗚…姐姐看到我了!求簽!感謝學神哥哥!】


    單映雪無情道,“好好學習比求神拜佛有用,乖看書去。”


    鬱寒二話不說連線小蘿莉。


    分屏畫麵裏出現一隻兔子玩偶,隻有小阮的蘿莉音講了事情的始末,最後可憐巴巴說馬上期末了,想再討個好意頭。


    鬱寒差點笑抽過去,“你們兩口子怎麽都快混成神棍了?”


    單映雪皮笑肉不笑答,“請相信生命產生的自然規律相信醫學,相信付出一定會有收獲!”


    她氣悶地往後一靠,力道十足,陸星迴敞口的背包從沙發上掉落,她一邊心不在焉地拾迴灑落一地的物品,一邊同鬱寒唇槍舌劍。


    最後拾起錢包正準備塞迴包裏,露出的紙條一角讓她驀地頓住。


    她指尖夾著那個小角往外一抽,是折疊成熟悉小豆塊樣子的泛黃紙條。


    單映雪猶豫再三,顫著手打開紙條——


    i‘m always here for you. by陸星迴愛你∞


    鬱寒看著鏡頭裏單映雪垂著腦袋,瘦削的肩不自覺的顫抖,慌得不行,小小聲溫柔喚了幾聲。


    吃瓜群眾彈幕不乏惡意揣測,秀恩愛死得快,情變說來就來。


    陸星迴捧著一大盤果切,默不作聲放在茶幾上剛要走開,卻聽單映雪問。


    “你有沒有什麽事瞞著我?”


    “嗯?”


    團在掌心裏的小紙條幾乎被薄汗浸軟了,單映雪死死攥著手,硬擠出一點笑,“沒有嗎?”


    【噢耶~大戰一觸即發。】


    【我磕的cp難道就沒圓滿的?】


    【大兄弟演技可以啊!】


    陸星迴看到躺在地毯上亂糟糟的包,幾乎瞬間明了,“你直接問多好。”


    職業素養決定她對周遭一切保持敏銳,陸星迴視線軌跡自然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單映雪攤開掌心,“為什麽你會有這個?”


    陸星迴指尖夾起紙條,小心撫平褶皺,“我寫的,沒有送出去當然在我這兒。”


    空氣倏然凝固。


    單映雪:“你的字跡我認得,這不是你寫的。”


    陸星迴:“左手寫的,這一張是唯一有落款的。”


    單映雪:“為什麽?”


    陸星迴:“讓一切迴到原點,這也是為什麽,唯獨最後這一張紙條從沒出現在你的語文書裏。”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陸星迴看不見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情緒,隻聽她平淡開口。


    “既然要讓一切迴到原點,那高三上學期又是為了什麽?”


    “我不是聖人,做不到無欲無求,你不能要求我眼看心愛的女孩徹底放下我對往事釋懷,依然古井無波。”


    往昔一幕幕浮現,陸星迴心口隱隱作痛,卻見身旁的人忽而抬起頭,眼眶裏蓄滿了水汽,一眨眼,淚珠就掉下來,開口時帶著鼻音,聲音像在風中微微發著顫的蒲公英,一不小心就會隨風散去。


    “對不起。”


    親手推著喜歡的姑娘走出過往,他該有多心痛。


    陸星迴俯身湊到她跟前,吻了吻濕漉漉的眼睛,輕輕拭去淚水,“喜歡你是我的事,情濃時付出十分不多,情淡時付出一分不少。”


    他指著左側胸口,“隻是他早就被你偷走了,往後自然再由不得我。”


    【我愛be,然,反轉再反轉,狗糧齁得慌。】


    【憑一己之力拉高了姐妹們的擇偶標準。】


    【寒寶演我:憂-怒-wtf?-磕到了!】


    陸星迴知道她是水做的,卻不想她當真哭得撕心裂肺,眼睛像是開閘的水龍頭,起先還竊喜她在乎自己,到後來心疼得不行。


    單映雪清醒地知道連線進行時,隻是情緒崩塌得太快,又是天生淚腺發達的淚失禁體質,於是破罐子破摔,埋在陸星迴胸口哭了個痛快。


    淚水沾濕了他半身衣服,單映雪可算平複一點,抽噎著問,“如果我一直沒發現…”


    陸星迴捧著她的臉,指尖輕輕摩挲著眼尾,滿是心疼,“都過去了,不必重提。”


    “那個時候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倒打一耙,單映雪是專業的。


    這口鍋陸星迴背不起,“我確定是你先躲著我的。”


    單映雪吸著鼻子,不依不饒,“要是害你考不上京大,我就是罪人。”


    “你總是躲著我才害我旬考考砸的。”


    “你管年級第三叫考砸?”單映雪心梗了一下,“我發揮最好的時候都沒進過前三十!”


    “那時候周循說我還沒強大到能保護你,我承認。”


    陸星迴雙手握緊她,幽深目光望進她心湖, “如果跟我在一起會讓你背負莫須有的罪名,那麽我不介意等一等。”


    “誰給你的自信我不會看上別人?”


    陸星迴唇線舒緩出些許弧度,不與她爭,“看《時空戀旅人》時你說想擁有穿越時空的超能力,那麻煩你轉告十八歲的陸星迴,他許下的諾言,二十八歲的陸星迴都兌現了。”


    迎著她微怔的目光,他輕聲說:“最後的目標,他還在努力。”


    美人淚中帶笑,“那你加油。”


    顯然有人見不得陸星迴好。


    亮閃閃的彈幕,相同的內容接連發了幾條,終於被該看到的人看到。


    單映雪手一伸,“手機拿來。”


    陸星迴:“想知道什麽,我招。”


    話雖這麽說,他很規矩地遞上手機。


    朋友圈疏於更新,最新紀錄於打賭贏的那天,久遠一些的日常分享倒是很勤快,尤其是健身日常,隻是那一條條顯眼包似的分享均設置了分組,僅一人可見。


    單映雪好氣又好笑,“在你眼裏我就是色迷心竅了唄。”


    “你敢摸著良心說你沒看,不喜歡?”


    顏狗沒話說。


    “處心積慮的是我,步步為營的是我,”陸星迴掃了一眼尚連著直播的手機,抬手關閉,“為你,義無反顧。”


    in spite of you and me and the whole silly world going to pieces around us, i love you.


    哪怕世界末日我都會愛你。


    側耳傾聽恰到好處的經典台詞,陸星迴目光重新落迴她臉上,薄紅襯得瑩白的小臉有了些血色,眼睛盛著一汪水直直盯著他瞧,不住地小幅度抿唇,唇色都被她抿得殷紅,她才甕聲甕氣開口,“陸星迴,我嫁給你好不好?”


    心愛的少年走過漫漫十年,最後這一步,讓她走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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