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慵懶的陽光穿過稀疏樹影,穿過繁複窗欞,錯落倒映在粉白牆頭。


    “…除了缺乏安全感,消極的婚戀觀,還有別的影響嗎,最常見的比如失眠?”筆尖不時在手寫板上劃出輕響,梁醫生嗓音溫淡輕遠,不知不覺間讓人鬆懈心神。


    單映雪稍稍迴憶了一下,不確定道,“目前算是沒有吧…”


    “單律,從專業的角度出發,你用詞不該這麽不嚴謹。”


    醫生更多時候需要配合,尤其在心理幹預方麵。


    “有失眠,”單映雪頓了頓,“高中那麽會兒有一陣特別嚴重,後來有緩解,工作之後壓力大的時候偶爾會有,靠服用褪黑素來解決的。”


    梁醫生推了推眼鏡,“拋開談到的隱瞞式離婚這一點,還有沒有別的幹係,你自己清楚嗎?”


    “當時隱隱總是有種負罪感,覺得自己是父母的累贅,還有…”單映雪餘光掃向陸星迴,他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見狀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掌心。


    她繼續道,“我父母久別離心,和即將畢業天各一方的我們何其相似,我打從心底裏相信和他不會有好結果。”


    “你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心態出了問題是嗎,”梁醫生溫潤的目光移開了一下,“當下願意諮詢,是因為你知道不從根源上解決才是真的,不會有好結果。“


    “是。”


    一身白大褂穿出溫潤儒雅氣度,被謝叢洲稱唿為“梁老師”的年輕醫生笑了一下,低沉溫雅,“那問題就不算棘手。”


    “這就是很典型的‘過去的經曆造就現在的自己’,原因論者往往簡單地把一切歸咎於過去,而不考慮如何走出過去的影響。”


    單映雪承認,從始至終她都像縮進龜殼的烏龜一樣,被動躲避預期的傷害。


    “想要逃離過去的束縛,就要賦予那些經曆新的意義,別讓那些消極的情緒成為心頭千斤重擔。”


    “…”她默了幾秒,嘴角虛勾,“梁醫生,謝學長說您在專業方麵青出於藍。”


    男人放下紙筆,溫和笑意不變,“謝醫生過譽了。”


    “所以,為什麽跟我掉書袋子,您對我有什麽意見嗎?”


    “單純覺得你應該能完全理解我的意思,何況…”梁醫生偏過頭麵向陸星迴,“真正能治愈你的人不是我啊。”


    “…”


    那雙雅人致深的眼眸裏,單映雪分明看出了些令人匪夷所思的狡猾。


    能在心理學方麵有所建樹的果然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是吧?


    “當然如果你依然很困擾,隨時歡迎來診室,畢竟這年頭在心理疾病方麵諱疾忌醫的還是不少,我平時不怎麽忙。”


    “您的號我掛了兩個禮拜都沒掛上!”


    “噢~我掛職在市局做顧問,有部分放號前就是已預約狀態。”


    單映雪一口氣哽著出不來咽不下的,皮笑肉不笑地告辭,“多謝提醒,日後需要的時候我會提前確認您的時間。”


    梁醫生施施然站起身,叫住並肩走在她身邊體貼入微的男人,同時遞給她一張處方,“褪黑素少吃,實在有需要的時候用這個,去繳費取藥吧。”


    那天門診大廳裏來往的患者家屬看到一個男人。


    剪裁精良的西裝裏白襯衫的扣子少扣了兩顆,領口微微敞著,隻是簡單站在那裏,就將矜貴優越詮釋地淋漓盡致。不同於少年時期的板正挺拔,如今他身上更多了一種疏離的鬆弛,是閱曆沉澱出的來自上位者的從容。


    通往門診藥房的走廊上出現一個窈窕美人,乳白色v領針織連衣裙,及膝長靴,罩著黑色鬥篷款大衣,端莊又不過分正式,靴筒與裙擺之間露出一截藕白色的腿,筆直纖細。冬日的南方,氣溫並不高,濕冷的空氣絲絲浸潤,錯身而過的一位阿姨打了個寒戰,嘟囔了一句“活要俏,凍得來要死嘞~”


    更多人卻留意到,那個男人俊逸溫情起來的眉眼。


    單映雪低著頭邊走邊看手裏藥盒上的標簽,直到他靠近把她罩在陰影裏,巧笑倩兮,勾著他的小指晃了晃,小梨渦泛著難得的溫柔小意。


    陸星迴扼住肆意遊走的思緒,牽起她那隻會勾人的手朝外走。


    車門隔絕涼意。


    見她瑟瑟可憐樣,陸星迴沒好氣地開口,“穿那麽好看是想勾死誰?”


    說著,打開座椅加熱,又不忘調整空調溫度。


    “勾引你啊~”單映雪重點接收好看二字,舒舒服服貼著座椅,彎起眉眼一副小人得誌模樣。


    陸星迴麵向她,胳膊肘搭在方向盤上,微微眯眼,語速不急不徐,“噢,現在就迴去,很快。”


    這人就不能給他一點好臉色,順竿子上得忒快。


    單映雪朝門邊縮了縮,扭頭看窗外。


    陸星迴幫她係安全帶,咫尺距離,不沉悶的清苦味隱在極淡的焚香之下,沉浸自持,完全貼合清冷貴公子形象,單映雪屏息,及時止住不受控的神思,哼了一聲,“把你明晃晃的小心思收一收。”


    腰腹處的束縛感隨著“啪嗒”一聲脆響傳來,單映雪鬆開按著他的手,“迴家。”


    “不著急。”


    單映雪抬眼,惡狠狠道,“你才著急!”


    “嗯,是挺急的。”


    見鬼,把自己繞進去了!


    薄白眼皮斂住促狹的目光,薄唇輕輕貼在她唇角,有什麽情緒在緩緩發酵,單映雪沒有等來他更多的索取,睜開眼。


    他眼下淡淡青灰。


    昨晚,坦白了小秘密後,單映雪感受到久違的輕鬆,離開時挽著陸星迴的胳膊腳步輕快,沒留意到店長笑意深遐的眼瞳。


    碾著透過稀疏枝葉灑下的星光,順著來時的路趕往在這他鄉的歸處。


    接近一個小小岔路口時,她戳了戳身旁的人,示意他看路邊,道路兩側鋪陳著琳琅小店,拱衛著古樸有質感的門頭。


    “我母校呢。”


    “政大很漂亮。”


    “你又知道?”


    斑馬線處禮讓行人,陸星迴抬手捏了捏她稍微飽滿了一點點的臉頰,笑著不說話,或許他不曾出現在她的大學記憶,卻從未缺席那些重要的瞬間。


    後半程路,他一句話也不說,隻專心開車,單映雪捕捉到他眼底有些濃重的情緒,優越的側顏有一些緊繃,挺拔的姿態沒了慵懶,好在目光沉靜,沒有在吳興時那股讓人不安的瘋勁。


    這樣的認知讓她短促地提心了一瞬,複又放鬆下來。


    那時晚高峰已過,繁華都市依舊車水馬龍,但好歹沒有過於擁堵,不出半小時,車子就抵達了譽衡灣。


    下了車,單映雪挎著包走在前麵,隻聽“咯噠”一聲鎖車,陸星迴把玩著車鑰匙,步履沉穩跟在後麵,暗鴉眸色裏醞釀著迭起的波瀾。


    往日裏他習慣走在外道,習慣牽著她的手,會放慢腳步縮小步幅遷就她,突然來這麽一出,單映雪覺得哪哪都不對勁。


    恰好包裏的手機響了一下,她借機透過手機屏幕朝後看。


    模糊俊逸的輪廓,鷹隼般犀利的視線——


    被有預謀地對視原來是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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