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懸在瓦藍瓦藍的天空裏,幾朵乳白色雲霓被鑲上金邊,像海麵上悠悠揚起的風帆。不知名的鳥兒啁啾著,飛落在枝椏上,歪頭打量蜷縮在樹下躺椅中的兩腳獸,不時瞧瞧上下抖動的浮漂。


    按照原定計劃,單映雪此時應該在兩公裏外的另一個山坳,那有一家依托地勢之利的攀岩館,有戶外的山體攀岩,有室內的攀岩牆。


    隻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一來,飽經摧殘的柔弱(大霧)身體實在經不起折騰,二來,據陸星迴交待,他們今日行程中包含攀岩館項目。


    於是,被問及活動安排時,單映雪麵不改色地扯謊——


    釣魚。


    “撲通——”


    單映雪扒拉開帽子,迷茫地看了眼浮浮沉沉的浮漂,手忙腳亂的收迴魚線,不出意料,啥也沒有。


    不遠處有幾聲極輕的笑聲。


    單映雪後知後覺地扭頭。


    陸星迴站在石橋上,手上拋著一顆小石子,笑得一點都不矜持。


    瘦削單薄得好像能被風吹跑的女人站在釣台上運氣,撇著嘴坐迴小板凳上,蔥指細細撚著餌料,迴憶著起先老板示範的樣子照葫蘆畫瓢,將撚成米粒大小的餌掛到魚鉤上,輕輕一拋,待浮漂安定下來,捧著下巴望著水麵出神。


    沒一會兒,陸星迴團隊成員各自找好了風水寶地,悄咪咪豎起耳朵。


    他把小馬紮在單映雪附近一放,三兩下就把魚竿支好靜待魚兒上鉤,視線掠過空蕩蕩的紅色小桶時明顯頓了一下,唇線緊繃,俊朗的五官有些扭曲。


    “想笑就笑,憋那麽辛苦幹什麽。”


    小小的臉藏在有些褪色泛白的鵝黃色漁夫帽下,瀲灩水光映出帽簷內時光烙印過的紅。從陸星迴的角度看去,隻露出精巧的下巴和微微嘟起的唇。


    陸星迴手指撓撓眉梢。


    “咳…山明水秀,看看風景挺好的。”


    “你這話題轉移得有夠生硬的。”


    “…”


    陸星迴哄人的手段實在不夠高明,從當初那杯薑棗茶就可見一斑。


    話是這麽說,不影響單映雪心情偷偷變明朗。


    其實沒有收獲並不全賴她本事不夠。


    單映雪生性有些疏懶,但真要讓她一坐好幾個鍾頭在那釣魚屬實接受不了。


    租好釣竿,按照老板教的下餌,魚線一拋,魚竿一支,完事。


    單映雪坐在小板凳上托著腮幫子,百無聊賴地四下張望,餘光掃到飛起的屋簷,眯起眼仔細看了會兒,原來是掩映在或紅或綠的枝葉後的寺院。聽老板說他們這村子名為碧塢,那她瞧見的應該就是臨泉寺了。


    興致所至,她站起身拍了拍褲子,慢悠悠散步過去,去據說很靈驗的臨泉寺拜拜祈願,又沿著勤人道一路向上。秋天的山徑上,每一個台階都有落葉的痕跡,循著一片片泛黃的樹葉走到山徑盡頭,僅有一座竹亭,修在崖邊。


    站在亭中,入眼的秋色醉人,層林漸染。山下西式鍾樓,觀景廊橋,綴在黃色梧桐葉下,成群白鴿徘徊半空,宛如一副油畫。


    待她折返,老板正捧著碗香噴噴地幹飯。


    單映雪不由臉皮一熱,半上午的功夫,別說釣上來魚,人都沒見影。鑽進老板媳婦兒的農家小飯館兒照著老板的原樣減量來一份,迅速解決午飯後,單映雪洗心革麵,決意無論如何釣一條魚上來。


    小目標實現起來還挺困難。


    要不是魚兒脫鉤跑了,她白搭一份餌,要不是她收杆收早了,魚兒沒咬鉤。來迴折騰幾遍,單映雪就不樂意伺候了,朝樹下的躺椅裏一縮,帽簷一蓋。


    是以,陸星迴一眼望到桶底。


    “看浮漂,別看我。”


    單映雪被他盯得不自在。


    陸星迴依言別過臉,目光投向水麵,稍稍前傾一些,似乎在注意水麵下的動靜。


    單映雪有些詫異,斜著身子看看陸星迴,看看平靜的河水。


    忽地,浮漂上下跳動幾下。


    陸星迴目光緊緊鎖定其上,稍待一會兒,浮漂逐漸下沉,握著魚竿的手背青色筋脈浮現,伴著水聲,魚兒在空中徒勞地甩著尾巴,銀色鱗片在陽光與水波間粼粼閃爍。


    單映雪泄氣地托著腦袋,食指不停敲打在頜邊。


    這魚也看臉是吧,他才坐下多久,就上鉤了?


    漣漪散去沒多久,又有水波蕩開,投行精英們接連有了收獲。


    陸星迴隻覺得身邊氣壓越來越低,擾得他眉心直跳,還沒想好怎麽哄,隻聽她底氣不足地抱怨。


    “肯定是這魚竿克我…”


    “你說得對。”


    “陸星迴,你一直這麽沒原則嗎?”


    “看對誰。”


    三個字,炸得單映雪耳朵爆紅。


    陸星迴不著痕跡地緩過一口氣,警報解除。


    單映雪心說光天化日大庭廣眾被撩了,不反撩迴去不是她的風格!


    把小馬紮挪了挪方向,手肘支在膝蓋上,依舊雙手托腮,單映雪湊近陸星迴,正要說話。


    “星——”


    不僅陸星迴臉色變冷,附近他的同事都覺得晦氣,好不容易劇情漸入佳境,生生被打斷。


    單映雪意識到,甜膩得過分的稱唿是對陸星迴。


    一道纖纖身影插進兩人中間。


    單映雪屏息往旁邊挪了些,鼻尖動了動,幹脆遠遠挪到巨大的遮陽傘下重新拋竿。


    落在外人眼裏,她這番舉動與避嫌無異。


    陸星迴眉眼再度鋒利起來,好像和煦陽光下的柔軟繾綣不過是錯覺。


    kathy咽了咽口水,戳戳邊上的嚴頌。


    嚴頌在嘴邊拉上拉鏈——


    陸星迴算不得平易近人那掛,但也絕非會刻意為難下屬的領導。


    事實上,嚴頌更願意老板直接冷臉,畢竟揣摩沒有明顯情緒起伏的老板心理真不是人幹的。就好比眼下,他根本摸不清自家老大究竟是怒,是憂,是悲,反正隻能肯定不是喜。


    “誒——”yulia像是沒察覺陸星迴的冷淡,獨個兒說得熱鬧,“才這一會兒功夫,你們都有收獲了,星,那一會兒有勞你指導一下啦。”


    “嚴助也很厲害嘛。”


    落後兩個身位的女生笑眯眯地讚道,步子一轉朝嚴頌那邊走去。


    餘下的組員極有眼色,各自搭伴散開,不杵在跟前礙眼。


    陸星迴再次提竿,情景重現。


    yulia一臉讚歎,忙不迭湊近,說要近距離觀摩學習。


    單映雪捋捋長發,覺得顏色說不上來的詭異,觀摩學習恨不得貼對方身上去,好意思說。


    餘光裏,總能成功調動他情緒的人氣唿唿地揪著頭發,朝這邊望了一眼又別開腦袋,少不了在心裏罵他呢,陸星迴想著,不由重新帶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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