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我想迴長安!”夜裏,韋五娘子對丈夫道。


    “嗯!”楊二郎摟住妻子。


    “爹娘年紀大,路上沒人照顧,我亦不放心!你們且先迴去,年底我交了差事,也迴長安!”


    “真的?”韋五娘子驚喜,“那兄長他們咋辦?”


    “大嫂隨你先迴長安,兄長和我年底迴來。”楊二郎想了想道。


    “迴長安,咱們在郊外落戶,置辦個宅院,做粉絲、榨豆油、做醬油,都能養活自己。


    要是能買到一座山,養蜜蜂、喂豬,複刻這裏的,要不了兩年,日子就能過得美美的。”


    “嗯!那、你跟公婆說?”韋五娘子道。


    “放心,明日我與爹娘商議!”楊二郎拍了拍妻子。


    妻子出自京兆杜陵韋氏,追根溯源,與蘇老三妻子韋貞兒同族。


    韋氏是京城大族,兩人隻能算同族,不能捋輩分,一捋兩人差一輩。


    翌日吃過早飯,楊二郎叫住忙著下地幹活的兄長、大嫂和爹娘。


    “阿耶、阿娘,不如讓大嫂、香娘隨你們一道,路上也好有個照應。”楊二郎開口。


    這幾日一直鬱悶的王大娘子眼睛一亮,巴巴望著公婆。


    王家在長安沒了故舊,但兩個兒子都在義興郡公府,有義興郡公府幫襯,將來的前程不差。


    公婆遲早是走,不是迴長安葉落歸根,就便是在這荒溝村終老。


    可兒子卻會在長安生根發芽,她自然要去長安。


    憨厚的丈夫隻讓她安心在家,可這家公婆、丈夫、兒子都不在,她守啥?


    夫妻倆罕見的打冷戰,生悶氣。


    小叔子這番話,說到她心坎上。


    “都走?那這地咋辦?都不迴荒溝村啦?”楊老漢問。


    “不要了!虎子、阿木、阿桑他們在長安,咱們留在這裏作甚?”楊二郎果斷道。


    “咱們把戶籍遷迴長安,在長安縣或萬年縣落戶,城外置辦宅院,弄個作坊,還怕養不活自個?


    再不濟在城裏支個攤兒,賣小吃食,怎麽都能養活一家老小。”


    唐代律法,戶籍遷移,田地得歸還戶籍地,到遷入地重新分配,若遷入地沒有多餘的田地,就隻能佃別人的田種地。


    “你們呢?”楊老漢問。


    “年底我與兄長卸了差事,也迴長安!”楊二郎迴道。


    “二弟!咱們也要迴長安?”楊大郎很意外。


    “當然,兄長,咱們不迴去,就靠大嫂、香娘兩妯娌哪行?家裏沒個男人,不得讓人欺負?”


    楊二郎也想迴長安,當年一同鮮衣怒馬的少年,不知還有誰在?


    “成!”楊老漢默了默道。


    自己與老妻時日無多,總不能連個送終的都不在跟前。


    這一年也掙了不少錢,長安東西再貴,也能應對、周轉一些時日。


    隨後安排後續,八月底二季稻剛種下不久,得找王家、韋家人幫忙打理一下,不讓荒草長多了。


    “什麽,你們都要迴長安?”王老漢得到消息,很是震驚。


    楊老漢兩口子迴長安意料之中,人家跟蘇家是親家,搭伴走合情合理。


    隻是楊大郎、楊二郎兩兄弟也走,隻剩下一些子侄,以後誰來主事?


    “嗯!孩子都在長安,實在放心不下!”楊老漢道。


    “那誰來管村子?”鄭老漢問。


    “你們自己選吧!”楊老漢突然覺得肩頭一輕,那種沉重感沒了,無官一身輕。


    “你這老滑頭倒是精明,自己溜了躲輕鬆,我們這把老骨頭哪還有多少精力?”王老漢罵道。


    羨慕嫉妒恨呐!有個外戚故舊依靠,迴去了怎麽都有個落腳處。


    哪像自家,阿禾都得搭著老鄭頭的關係,寄宿在左屯衛中郎將李府。


    這十萬八千裏的關係,臉皮再厚,也湊不過去!


    不說自己,就連鄭老漢都不好意思湊過去。


    唉,今生大概是迴不了長安!


    思及此,王老漢的肩一塌,人萎靡不少。


    “咱幾個都一把老骨頭,也幹不動了,不如選年輕一輩的吧,趁咱們還在,也能幫扶一把。”鄭老漢提議。


    “選吧、選吧!各家選一個後輩,咱們都歇一歇,我也去長安走一圈!迴來也該閉眼了!”


    王老漢眼中迸發出一絲不甘的亮光。


    “對,選、選!咱們迴長安轉一圈!”趙老漢忙附和。


    於是這天中午,吃過飯村民們召集起來,在粉絲廠的壩子上聚集。


    全都一臉懵,不知何事。


    待楊老漢說選村老、村長時,眾人麵麵相覷,一點兒征兆沒有,所有村老就要卸任,鬧哪出?


    這次選舉,周家、宋家、秦家也各選一人入席議事。


    不過看著幾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突然意識到,確實該讓他們休息了。


    最後新一屆村老誕生,裴三郎、王三郎、鄭四郎、趙二郎、謝大郎、秦鐵牛、周五郎、宋二郎,楊六郎。


    楊六郎是楊老漢侄子。


    蘇家舉家搬遷,就不在之列,不過大家習慣有事找蘇櫻,所以蘇家在不在列都不影響。


    這一場村老選舉會,讓村民們意識到有些格局早已悄然變化,有些事兒、有些人再也迴不來了。


    “阿櫻!”老漢們叫住蘇櫻。


    “何事?”蘇櫻知道換屆由楊老漢迴長安引發,這會兒還有啥事兒。


    “那個、那個,能不能捎上我們?”幾位老人眼神熱切、期盼。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看長安,以後將葬在這荒溝村的墳地裏。


    “你們、都要迴長安?”蘇櫻驚詫。


    長安無依無靠,孫輩們還在念書,誰來照顧?


    “我們去看看,就迴來!不給孩子們添麻煩!就是給你添麻煩!”鄭老漢玩笑道。


    “鄭老客氣,舉手之勞,算不得麻煩!隻是你們身體可還好?”蘇櫻擔憂。


    路上隻要一人倒下,整個隊伍都得停下。


    看來這場遊學還真是老弱婦孺齊集,蘇櫻感到壓力山大。


    想要拒絕,可看著幾人白發蒼蒼,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她理解那種思鄉情切的感受!就比如現在的她,想迴到現代,卻歸途無路。


    “好吧,你們把家中事安排妥當,備好路上、京城的禦寒之物,以及常用的風寒、止瀉藥材!”最終蘇櫻鬆口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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