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就這麽挖出來嗎?不會弄死嗎?”小桃看著,屏住唿吸小心翼翼道。


    沒人敢動手,就蘇櫻和楊春華動手。


    蘇櫻動手是因為她沒覺得白疊子有多神奇,普通作物而已。


    楊春華是因為少時常玩,見怪不怪。


    其餘人沒敢動手,這是從宮中帶出來的,就這些秧苗,生怕被自己弄死。


    兩人將秧苗從木格子裏一棵一棵輕輕剝離出來,有些根須旺盛的,纏在木格上。


    每一棵秧苗都長到半尺以上,四五片綠葉,根莖強壯。


    裴三郎、周五郎、秦鐵牛幾人早把那一畝多的旱地又翻耕一遍,起壟、等距刨出一個個窩。


    取出秧苗用竹筐裝著,挑到地頭,一棵棵仔細栽種,然後淋水。


    村老們、婦人們全都圍在邊上觀看,就連來蓋校舍的民夫都停工來觀看。


    白疊子啊!宮中禁物,第一次得見仙顏,成了凡物,有種做夢的感覺。


    “這東西也就你們楊家人見過,我們可是生平頭次見!”鄭娘子挨了挨楊春華笑道。


    “以後你還能穿上白疊子紡織的衣物!”楊春華迴道。


    她知道蘇櫻的話沒錯,白疊子裏麵的白色纖維確實很長,當時年幼,隻顧著好玩,從未想過它的妙用。


    高氏和楊老漢相視而笑,白疊子的用處,當年他們不是沒試過。


    撕散填充到枕頭裏,不懂如何開發,這枕頭枕著雖軟和,但感覺一坨一坨的,用著並不舒服。


    聽阿櫻的意思,這白疊子不適合填充枕頭。


    應該把白色纖維彈散,用線拉成經緯網,將彈蓬鬆的棉花鋪上,鋪平壓勻,做棉被,禦寒聖物。


    待白疊子收獲,蘇家便要離開這裏,女兒也隨蘇家迴長安。


    心中感慨,又惆悵萬分。


    三個小孫兒在長安落腳,尋到高家故舊,不想竟是顯赫外戚,著實令他們意外。


    當年清河王家也日漸勢微,在朝中沒多少存在感。


    給孫兒留的信是不抱希望的,都不知高家在朝中還有沒有人。


    高氏多少個夜晚輾轉反側,想迴長安的心是那麽迫切,隻希望閉眼前能再看一眼長安。


    “好了,把籬笆紮上,免得被人誤闖,摘了去!”楊老漢命令道。


    大家一起把準備的木樁紮進土裏,半人高,將這一畝多地隔離出來。


    閑暇時,蘇老太太和高氏就到這裏張望,看著逐漸長大的白疊子,離迴去的日子就越近。


    “快瞧,這白疊子又長高了不少!”蘇老太太興奮道。


    “嗯!”高氏笑笑。


    “哎呀,你看,那株白疊子是不是起花苞了?”蘇老太太眼尖,看到有株白疊子冒出花苞。


    “可不!”高氏瞅了瞅。


    “嗬嗬,親家母,開花了是不是就要結白疊子?是不是要不了幾日便能收獲?”蘇老太太激動道。


    “還早呢,開完花才結籽,白疊子那會兒才長出來,然後還要等上些日子才能采摘。”高氏淡淡笑道。


    “啊?那還要等多久?”蘇老太太失落。


    “大概還要兩個月。”高氏迴道。


    “唉!”蘇老太太歎氣,“日子越近越覺得難熬!”


    太想迴長安了,生怕自己客死他鄉!


    “再忍忍,快了!”高氏安慰,眼神中閃過失落和難過。


    蘇老太太很快就能迴去了,自己呢?能熬到虎子他們出息嗎?自己還能再活十年嗎?


    “老姐姐,你何時迴長安?”蘇老太太望著高氏。


    “快了!虎子他們出息了,我們就迴去!”高氏說道。


    “虎子才多大?少不得再等十年!”蘇老太太想想就絕望。


    “有幾人能活到七十?我都怕自己倒在路上,老姐姐,不如跟我們一起走吧!”


    高氏眼中閃過一抹光亮,隨即黯淡,“不了,等虎子他們出息了再說。”


    “哎呀,老姐姐,你能等到那個時候?”蘇老太太勸道。


    “反正我呀,是熬不到那個時候,老姐姐咱們一起走,路上有個伴兒。


    迴到長安,你若不嫌棄,住我家,要是嫌吵,就在附近賃個宅院。


    咱倆每日走動,每旬你還能見到三個孫兒,多好!”


    “這…”高氏意動。


    “老姐姐,別猶豫!就這麽說定了!”蘇老太太拍了拍高氏的手。


    “我想想!”高氏又是歡喜又是愁的。


    高一腳低一腳迴家,坐那兒默默發呆。


    楊老漢迴家,見老婆子兩眼直直的,沒有焦距,就知道又在想長安了。


    “唉!”楊老漢端根凳子,坐旁邊。


    誰不想迴長安呢?可是長安早已沒有了家,迴去又能如何?故鄉是他鄉!


    就算迴到弘農本家,隻怕沒幾個認得的人。


    可那該死的葉落歸根的執念,讓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想長安,想那迴不去的家。


    大家都好好地流落這裏也罷了,偏偏蘇家迴去了,同齡人蘇老太太要迴去了。


    同為土埋脖子的老人,誰不羨慕蘇老太太葉落歸根?


    不知不覺間,楊老漢眼眶有些泛紅。


    “守道,要不咱們迴去吧!”高氏伸手握住丈夫的手。


    夫妻幾十年,彼此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自己想家,丈夫何嚐不想?


    “迴長安作甚?虎子他們都寄養在義興郡公府上,咱們往哪兒落腳?”楊老漢抹了把淚。


    “親家母邀請咱同路,可暫住蘇府,也可賃宅院自住。”高氏目光殷切的望著丈夫。


    “守道,咱們還有幾年活頭?想那多作甚?蘇家人多,不如同行,相互有個照應!


    哪怕到了長安就閉眼,我這心也是甘願的!”


    楊老漢沉默,心頭各種滋味。


    想迴去,盼了二十年!可真正到這一天,突然沒由來的膽怯,說不出為何,就是怕見故人。


    “守道!”高氏千言萬語。


    “罷了、罷了!咱迴、咱迴!”楊老漢一拍大腿道。


    老妻跟著自己苦熬二十年,唯一心願就是葉落歸根,趁現在都還能動,那就迴吧!


    不讓此生留遺憾,今生對不住的便是老妻和孩子們。


    “唉!這便好!這便好!”高氏又哭又笑的。


    兩個兒媳來喚公婆用膳,卻見兩人說著迴長安,沒去打擾,默默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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