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櫻撿了三根手臂粗的樹枝剔幹淨,分給虎子、大兄各一根。


    “女娘不用怕,前麵是出去的路,不會有猛獸。”虎子拿著木棍,熱心道。


    “我知道,這棍子用來防蛇,路上雜草多,棍子攪一攪,打草驚蛇,免得被蛇咬。”蘇櫻笑笑。


    這會兒雖入秋,但草叢裏還是會有蟲蛇,蘇櫻對這玩意兒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


    看到那可怖的花紋、盤成一圈高昂著頭,嘶嘶吐著信子,散發著陰冷氣息的蛇,蘇櫻會頭皮發麻,忍不住渾身發顫,魂都要嚇掉。


    “還是女娘想的周到!嗬嗬!”虎子撓撓頭笑道。


    “虎子平時在家做什麽?”蘇櫻隨口問。


    “沒做啥,閑時在村裏玩耍,忙時也跟著父兄們下地幹活。”虎子隨手扯一根茅草在手裏甩著。


    “你才多大,能幹啥活兒?”蘇櫻逗他。


    “女娘可別小瞧虎子,虎子力氣雖不如父兄們,但也能打個下手,再過上三五年,也是全勞力。”虎子見不得別人看不起自己。


    “你還小,為啥不去讀書,村裏可有學堂?”


    村長家曾經門庭顯赫,最看重後代的教育問題。


    “哪有什麽學堂?”虎子垂下頭。


    “為什麽?你阿翁他們沒有藏書?”蘇櫻很意外。


    這些大家世族藏書豐富,好多典籍普通人家根本看不到。


    即使流放,什麽都可以不帶,但珍藏的典籍一定會帶上。


    “早就沒了!”虎子甕聲道,“聽阿翁說初來乍到,日子艱難,不得不變賣書籍換取生活物資。”


    “那你們不讀書了?”蘇櫻覺得惋惜。


    “阿翁得空會教我們識字。”虎子說到這裏,挺了挺胸膛,自己可是識了不少字。


    “那你認了多少字?會讀哪些文章?”


    “嗯,沒學文章,反正去縣城,那些官文我能讀完。”虎子眨著清澈的大眼睛,恢複了自信,“阿木、阿桑他們都不如我。”


    阿木、阿桑是虎子的堂兄,幾人年齡相近,免不了被拿在一起比較。


    “哇,虎子這麽厲害!”蘇櫻誇張的驚歎一句。


    “還好啦!”虎子被表揚,有些羞赧,“女娘可有讀過書?”


    “跟你一樣,識得幾個字!”蘇櫻不想打擊小孩。


    後麵的蘇伯彥聽了,笑著搖頭,妹妹叫識得幾個字,那自己又該算什麽?


    “郎君,你呢?看你氣質與眾不同,想來一定飽讀詩書、文采斐然。”虎子迴頭問蘇伯彥。


    這位郎君眉眼舒朗、身姿俊逸,舉止謙和,讓人一眼就心生好感。


    “不過讀了幾本書而已。”蘇伯彥溫和一笑。


    “郎君讀過哪些書?”虎子眼睛亮閃閃,神情崇拜。


    “呃,《論語》、《孝經》。”蘇伯彥囫圇道,沒必要在孩子麵前顯擺。


    唐代太學為六年製,六年內必須完成大經、中經、小經等必修和選修課程。


    大經和中經是必修科目,小經是選修科目,《論語》、《孝經》是公共必修課。


    大經三年,《禮記》、《春秋左氏傳》;


    中經兩年,《詩經》、《周禮》、《儀禮》;


    小經一年半,《易經》、《尚書》、《春秋公羊傳》、《春秋穀梁傳》;


    平時還要閱讀《說文》、《字林》、《爾雅》等字書。


    如若沒有這場變故,兩年後蘇伯彥就能參加太學院的畢業考試,通過後就能參加進士科考。


    唐代科考,官學學子通過畢業考試,就可直接參加科考。


    但私塾或自學的,則需分別通過縣、州兩級考試,拿到地方官府認證的考試資格證書,才有資格到長安參加科考。


    “郎君上的哪個學校?你們來自長安來,可是上的太學?”虎子望著蘇伯彥,滿眼的羨慕。


    “虎子還懂這些?”蘇伯彥有些吃驚。


    “是啊,我阿翁說長安城有最好的學府,出來的學子必定是國之棟梁…”說到後麵虎子神情有些黯淡。


    唐代長安的官學有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


    其中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分別麵向三品、五品、七品以上官員子弟。


    律學、書學、算學麵向八品以下子弟及庶人。


    都必須經過考試,合格後才能錄取。


    唐代科考很多,最主要的有六種:秀才科、進士科、明經科、明法、明字、明算科。


    秀才科最難,要求才華絕等的宜國人才,名額極少,條件苛刻,高宗時期被廢止。


    在長安,就意味著贏在起跑線,這裏不但是政治中心,也是名家大咖雲集的地方,頂級教育資源全在這裏。


    “別難過,努努力加加油,你是第三代,應該有機會迴長安!”蘇櫻鼓勵道。


    “真的?”虎子眼裏燃起希望之光。


    “你阿翁沒告訴你這個?”蘇櫻反問。


    盡管朝代更迭,但若沒有特別的機遇,如科考、軍功,流犯的後人幾乎沒機會走出嶺南。


    “沒有!晚上迴去問問!”虎子一掃沮喪,走到蘇伯彥身邊,兩眼灼灼,“郎君,你一定有帶書籍對吧?”


    “呃,有幾本。”蘇伯彥遲疑道。


    “能否借我一讀?”虎子眼巴巴望著。


    “這個,你太小,等你長大一些,再…”蘇伯彥不想借,自己僅剩幾本,珍貴得很。


    “郎君,好郎君,就借我看幾日!可好?”虎子央求。


    渴望讀書,從小到大,還沒摸過書是什麽感覺。


    蘇伯彥表情糾結,不肯答應,愛書之人珍惜書,就如現代人愛車一樣,書(車)與老婆概不外借!


    “虎子,你不是識字嗎?那你到我家來抄書吧!”蘇櫻理解大兄珍惜書本,也欣賞虎子愛學習的勁兒,想了個折中辦法。


    “真的?那太好了,謝謝女娘!謝謝郎君!”虎子機靈的趕緊道謝,郎君不答應也得答應!


    “阿櫻!”蘇伯彥無奈的看著妹妹。


    “放心,大兄,就在咱家院子裏抄書,不會給你弄壞的!”蘇櫻拉著兄長快步走,“等以後咱家有錢了,再買些書!”


    得了去蘇家抄書的允諾,虎子態度比之前熱情更甚。


    對蘇伯彥的稱唿也從郎君變成兄長,小嘴特甜。


    “虎子,喚我郎君即可!”蘇伯彥不想太親近。


    “兄長是嫌虎子愚笨嗎?虎子一定多努力,待抄完書,還請兄長多教教我!迴去我讓阿翁備上束修,拜兄長為師。”


    虎子纏著蘇伯彥道。


    “虎子不可胡鬧,我怎配做你師長?”蘇伯彥哪敢答應?自己那點兒學問,別誤人子弟。


    “不管,兄長,那我現在就稱你先生?”虎子古靈精怪道。


    蘇櫻在後麵,看著虎子跟兄長歪纏,不禁覺得好笑。


    幾人走了大半個時辰,拐進一條不明顯的小路,鑽進一片灌木叢、蔓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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