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為,雙方各有損傷,不過是一件小事,大可不必如此上綱上線,不如就此作罷。”


    老夫人忍不住拍了桌子,那可是白花花的兩百兩啊,對王府來說不過是輕飄飄的鴻毛。“宗興!”


    宗興麵色不改,“王妃以為如何?”


    蘇言溪看向一旁的宗契,露出一個自以為溫柔的笑容,“宗公子,如何說?”


    “自然是要賠的,不然我豈不是白白挨打?”


    宗興惡狠狠的瞪向宗契,可惜逆子被銀錢衝昏了頭腦,完全不在意自家老爹的暗示。


    “好,既然宗公子這般說,華霏,請人證。”


    “是。”


    幸虧小姐早早料到這祖孫兩不到黃河心不死,還讓自己去找了人證在門口候著。華霏聽到小姐的話,立馬將早就候在門後的小乞丐領進來。


    “草民狗蛋,見過王妃。”


    “快起來吧,說說你今日在王府門口都看見了什麽,越細越好。”


    “是,小的原本每日都在王府偏門的巷子處乞討,每日靠府上姑娘管家的憐憫過活。隻是今日下午郡主馬車走到此處,小的怕衝撞了貴人,便跑到假山後躲著。小的親眼所見,那位宗公子在府門口大放厥詞,兩位大人上前想將人趕走,卻被宗公子撓花了臉。兩位大人並未同他計較,隻是讓他趕緊走,莫要在府門口鬧事。是宗公子走後不服,還想迴頭偷襲兩位大人,但卻沒走穩跌下了台階才磕傷了臉。”


    “他說的,可有誤?”


    蘇言溪的聲音不急不緩的飄出,落入心虛之人的耳朵裏,卻更像是催命符。


    兩位侍衛鏗鏘有力,“沒有,字字屬實。”


    宗契手腳慌亂,不知作何反應,本能的看向宗老夫人。隻見宗老夫人給了他一個眼神之後,宗契又恢複了之前的狂妄,矢口否認,“錯得離譜,就是這兩人打得我。”


    蘇言溪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既如此,師爺可在?可記清楚了?”


    門外又走出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迴王妃的話,小人將宗公子、兩位大人和狗蛋的對話都記得清清楚楚。”


    “好,來人啊,將宗公子請去京府。”


    “誒,等下,憑什麽?”


    蘇言溪看向慌亂起身護在宗契身前的老太太,“想來我還沒跟諸位介紹這兩位是什麽身份,那讓這兩位親自說吧。”


    “我是陛下親封的寧遠將軍譚明,正五品。”


    “我是昭武校尉張峰,正六品。”


    宗興不過一個翰林院博士,正八品官職,還是憑著祖蔭要來的一個閑職。


    “想必各位都明白毆打朝廷命官是個什麽罪名吧,請宗公子去京府吧。”


    宗老太太死死護住宗契,“我看誰敢,我可是二品誥命!”


    “老太太需明白,是你有二品誥命,不是你孫子有二品誥命。若是老太太去請了恩旨,能將誥命轉給你孫子,自然是沒人敢輕易押他去送官。”


    王府的侍衛將宗契從宗老太太身後拔了出來,宗契撕心裂肺的扯著宗老太太的袖子,直到宗老太太被扯得站都站不穩,撞倒了廳中的桌椅,狼狽的摔到了地上。


    宗大人上前求情,“殿下,這件事情萬沒嚴重到要麻煩京府的程度,求您饒恕犬子這一迴,王府要什麽賠償我們宗府都願意給。”


    蘇言溪理了理手中的手帕,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你家小公子受傷,老太太跟我們王府要二百兩,可現在是我們王府兩位朝廷命官被你家小公子所傷,按照你們家的價,一個人兩百兩,不過分吧?”


    宗大人在蘇言溪身旁無措的搓搓手,一個人二百兩,那一共就是四百兩啊!宗家哪裏來這麽多現銀!


    宗老太太聽到蘇言溪的話,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也不要什麽貴婦的體麵了,頂著一頭散亂的發髻怒斥,“你這不是訛人嗎?不過是點淺淺的傷痕,過兩日就好了,你竟然要我們家四百兩,你還不如去搶。”


    蘇言溪雲淡風輕,“既然這樣,那還是交由京府處置吧。”


    原本扒著門框死死不鬆手的宗契還以為自己有一線生機,轉半天還是死路,不死心的朝兩人叫著,試圖喚醒最後的親情。“祖母,父親,救我啊!”


    孩子撕心裂肺的叫聲扯動著宗老太太的神經,這孩子可是從小自己帶在身邊的,怎麽舍得他真的受牢獄之災啊。


    她焦急的看著宗興,催問,“兒啊,你快想想辦法啊,不能真的看著契兒去坐牢啊,以後宗家可要指著他呢啊。”


    宗老太太在那急得跳腳,王府侍衛看著蘇言溪臉色,久久沒有再將宗契扯出去。


    宗興站在那裏木訥的搓著手,內心權衡再三,許久後才討好的開口,“殿下,若是我們賠了這四百兩,是不是就能放過犬子?”


    “是,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宗老太太卻又按耐不住的跳出來,“你瘋了嗎?”


    蘇言溪皺著眉看著跳腳的老太太,今天不知道已經是她第多少次打斷自己了。


    宗興自然也看出了蘇言溪的情緒,隻有自己不可一世的母親還將自己當盤子菜,他無奈的出聲,“這件事情我會盡力同殿下協商,母親你就帶著契兒先去偏廳暫歇吧。”


    說完才想起來要問過蘇言溪的想法,“不知能否先借用王府的偏殿?”


    “華霏,帶著宗公子和宗老夫人先去偏殿吧。”


    “是。”


    剩下的人不管願不願意,都被王府侍衛強硬的帶走了。


    整個正廳便隻剩下宗興和蘇言溪,宗興如蒙大赦的長歎一口氣。


    宗興幼年被養在祖父母膝下,對自己這個生母的很多想法十分無奈,尤其是父親走了以後,母親愈發張揚跋扈起來,自己則是為了孝順的賢名不好多說,每每將母親勸走之後自己都如釋重負。


    蘇言溪也看得出來,這個宗大人不是個傻的,隻是有人在後麵不停的扯後腿,想跑也跑不快。


    “殿下,這個錢宗家不是拿不出來,隻暫時沒有這麽多現銀,您看能不能多容我們些時日?”


    “宗大人的人品我並非是信不過,隻是有宗老夫人在,我生怕時日拖的時間長了,突生變故,宗大人可能體諒?”


    蘇言溪不知道自己這般提點,宗大人能不能聽出話外之意。


    宗家這些年的下坡路,一方麵是因為宗家沒出來一個爭氣的,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宗夫人,娶妻娶賢就是這麽個道理。


    “是,要不下官給您立字據?”


    “宗大人,這件小事還不至於為難你。”


    蘇言溪目光沉沉的看著他,宗興立馬反應過來蘇言溪的意思,語氣也誠懇了許多,“殿下有什麽事情是臣能幫的上忙的,臣定萬死不辭。”


    “我聽說你先夫人曾經同楚家夫人交好?”


    宗興露出對過往的無比思念之情,“是,夫人之前跟楚夫人是手帕交,交情非同一般,還給郡主和我兒宗契定下了娃娃親呢。”


    言語間的驕傲之情,溢於言表。


    “我記得宗契不是先夫人的孩子吧,怎麽跟郡主的婚約不是她的親子,而是庶子?”


    蘇言溪問的真誠,讓宗興一時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故意提及這件陳年舊事。


    “說來這件事情,是我宗家的不幸。夫人當初確實是給長子定下的婚約,可惜那孩子一次外出無意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之後再無法行走。我們怕那孩子拖累了郡主,才跟郡主商量換成了幼子。”


    一個是那孩子,一個是幼子,還真是偏心。


    “宗大人可還記得今日是為何來我府上?”


    宗興眉心一跳,是啊,他都忘記了。


    今日倉皇趕到王府是因為宗契身邊的小廝過來找自己說,宗契在瑞王府門前攔住了郡主去路,郡主被瑞王妃迎進府中,自家公子也被扣在了瑞王府,要自己親自上門來接才會放人。


    “臣不敢忘,是犬子冒犯了郡主鳳駕。”


    宗興腿軟的快要站不住,“那想來宗大人該明白,本宮已知悉其中內情,若本宮想幫郡主做這個主,也是情理之中。”


    宗興突然明白瑞王妃今日大張旗鼓的深意,用宗契乃至宗家整個家族的未來為籌碼,看宗家會不會放過一個郡主,可她怎知郡主不是宗家最後的救命稻草?


    “這,這兒女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王妃即將成為一國之母,應該也不能插手大臣娶妻吧。”


    “你們宗家無非是想借郡主之勢往上爬,但本宮問你,以宗契這般混不吝的性格名聲,他在官場上又能走多遠?本宮倒是聽說宗契這麽多年苦讀,卻連一個秀才都沒考上。”


    “宗家幾代基業,總也要傳下去,哪怕子孫天資不高,我們做父母的,也總要為他們打算。”


    宗興說的無可奈何,他又何嚐不知自家孩子是個什麽尿性,但又有什麽辦法呢?宗家除了他,還能指望誰?


    “本宮猜測,你最後無非是用宗家產業為宗契捐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官,你現在是個正八品,以宗契的才能,正九品小官能不能混到還兩說。依你所言,宗契娶了郡主之後,楚家已經無人可依仗,哪怕是靠楚家曾經照拂過的幾人,他們是武將,怎麽提攜到你們宗家?不過是圖一個名聲好聽罷了。”


    宗興麵上的愁容盡顯,因為他深切的知道蘇言溪字字珠璣,每一句都是刻骨的現實。他的父親曾官拜二品,宗家往日的輝煌榮耀,要盡數斷在自己手上嗎?


    這是局死棋。


    “殿下,宗家的困境,臣比誰都清楚。臣不才,沒有父親一般憂國憂民的胸襟和建功立業的才華,宗家子侄中也沒有出類拔萃之人,隻能憑著祖業得過且過罷了。”


    “宗家何時沒出類拔萃之人了?”


    宗興恍然大悟,頓時明白蘇言溪在說何人,他勾出一抹苦笑,“那孩子當年在京中子弟中雖說不出多天才,但也是門門功課名列前茅的,可惜啊,讓他遇見這樣的事情。”


    “宗大人,大兒子和小兒子之間,你覺得誰能帶著宗家走得更遠?”


    “若那孩子腿腳還方便的話,我定會毫不猶豫的選他。”


    “既如此,是選宗家這一輩的榮華還是選宗家未來數十年的榮華,全在宗大人一念之間。”


    “殿下,您什麽意思,臣沒有聽懂。”


    “若是我說,我能醫好大公子呢?”


    蘇言溪坐在那裏平靜的說出一個足以讓宗興欣喜若狂的消息,宗興一時失察,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椅子,他狼狽的摔在地上,可麵上卻是止不住的大笑。


    “殿下,您要的代價是什麽?”


    蘇言溪自然不會打無準備的仗,決定好幫郡主之後,就讓人帶著邱鴻羽過去查看宗大公子的傷勢了。若不是邱鴻羽給了信,她如何敢在這裏誇誇其談?


    “宗家跟郡主退婚,對外宣稱是宗契配不上郡主。”


    “殿下,既然我兒的腿能治好,原本郡主的婚約就是同我的大兒子,為何不讓他們繼續在一起?”


    “大公子的腿換郡主的婚約,你們是換,還是不換?”


    宗興被華霏扶起來在蘇言溪對麵的太師椅上坐下,小丫鬟重新給宗興上了杯茶,宗興忙不迭的接過來痛飲了一大口,“殿下,這是大事,不知能否讓臣迴去好好思忖思忖?”


    蘇言溪帶著淡笑,“自然是不行。你要是不選,那就讓本宮親自給你選。”


    宗興手中端著茶杯,出神的盯著桌腳,不知是如何思慮的。


    蘇言溪看著麵前如雕像般的男人,想來今日定不會拿出什麽主意了,她也沒有耐心接著同他耗著,起身便要走。


    “殿下,臣、臣、臣求殿下治好犬子的腿。”


    蘇言溪有點興致的挑眉,“宗大人睿智。”


    “殿下何時能派人醫治犬子?”


    “宗家對外發出消息之時,我自會派醫官到府上。”


    “殿下能保證醫治好犬子嗎?”


    “那是自然。”


    “好。”


    蘇言溪還算愉悅的將宗興送出正廳,宗契和宗老太太自是被王府侍衛禮貌的請出了府,他們上一秒走出王府,下一秒瑞王府的大門就被無情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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