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華硯神情隨著蘇言溪的話越來越嚴肅,他修長的手指輕敲著石桌,像是這樣規律的梳理著頭緒,“三殿下這次要查清的定然不是隻有我們,京中大大小小的情報地點數都數不清,我們現下最需要弄清楚的便是他們此舉究竟是何意,而不是一味的縮起腦袋來。”


    邊千塵認可的點了點頭,“許是跟今日父皇賜婚之事脫不了關係,錢先生,你們那邊能否有機會查出來三哥那邊的情況?若是需要什麽幫助,但說無妨。”


    錢華硯笑得靦腆,“多謝殿下關心,隻是這件事情若是殿下插手恐怕更加難查,華硯定當竭盡全力。”


    邊千塵這才恍然大悟,“是我疏忽了。”


    錢華硯起身同邊千塵和蘇言溪拱手行禮,“小姐若是無事,我就先去忙了。”


    邊千塵見蘇言溪一直看著池中的錦鯉無話,自然的揮手示意他退下。錢華硯剛走出去兩步,背後的蘇言溪卻叫住了他,她終究還是說出了口,“錢先生,京中動蕩,萬事多加小心。”


    “小的記住了。”


    她的囑托,突兀,卻認真,很難不讓人注意。


    邊千塵自然的坐到她邊上,華貴的雲錦壓著她的綢緞,“在我麵前特地關照其他男人注意安全,蘇小姐可有作為出嫁女的自覺?”


    蘇言溪聞言嫌棄的瞥了他一眼,自顧自的看著池中錦鯉,並不想與他說話。


    邊千塵也不氣惱,接著看著她的側顏,賤兮兮的貼上去。“怎麽,蘇家大小姐脾氣竟愈發見長,現在連說都說不得了嗎?”


    蘇言溪勉強遞給他一個台階,“子虛烏有的事情,誰願意搭理你?”


    “那不如你同我說說,究竟是什麽樣的事情讓你如此煩心?”


    蘇言溪像是突然被人看穿,有種渾身上下未著寸縷的慌張感,“你怎麽知道?”


    邊千塵沒忍住戳了戳她的腦袋,“你就差把我不對勁寫在我眼睛裏了,你猜我如何知曉的?溪兒,我不是因為蘇家的權力、錢家的財富或者那個皇位才想娶你。或許是因為兒時禦花園裏那個願意給予我糕點的善良小姑娘,也或許是因為如今你百般謀劃為蘇家求一條生路卻還舍不得放棄無辜百姓的躊躇。總之,蘇言溪,我愛你,無關江山,無關其他,隻因為那個人是你,你可明白?”


    蘇言溪眼神中透露著震驚和意外,卻很快將情緒掩去,“那你不奪嫡了,好不好?”


    邊千塵沒有猶疑,“好,那我明日便去同父皇說,讓父皇賜我們塊山清水秀的封地。等蘇將軍卸甲歸田之後,我們帶著祖母一起遊山玩水,安享晚年。”


    他,一個人都沒有落下。


    上一個迴答自己這個問題的人,是什麽樣的答案呢?時間太久遠了,自己已經忘記了。


    說著,邊千塵已經取了紙筆來,作勢就要寫明日要呈遞給陛下的奏折。


    蘇言溪摁下了他的手,“我不過是一句玩笑,你怎麽當真了?”


    邊千塵卻不明白為何平日裏說一不二的蘇言溪會變得猶疑不決,“嗯?你今日真的不對勁,真的不跟我說說嗎?我們中間沒有什麽原則上的衝突,我原本也不願要那個皇位,無非是因為父皇跟我說我若是不要那個皇位的話,便不能護住你。若你真的不喜···”


    邊千塵的話還未說完,蘇言溪果斷的打斷了他,她目光灼灼,“那個皇位,你得爭。皇命難違,蘇家需要一個不言而信的君主,百姓更需要一個愛民如子的君主。”


    邊千塵倒是不解,“你若是說二哥以後不會是一個賢明之君,我是信的,可是三哥可是出了名的推賢樂善,日後定大有可為。”


    蘇言溪的瞳孔微震,上一世的邊千塵也是這般信任邊衿樺吧,所以才將唾手可得的皇位讓給了他,隻可惜知人知麵不知心。“可我隻信你呢?”


    邊千塵隱約能感受到蘇言溪對邊衿樺的厭惡,雖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但誰又在乎呢?“你若是想,那我便去做。”


    蘇言溪終於放下內心的不安,頹然的靠在亭中的椅背上,“那個位置,說實話,除了你我誰也不放心。蘇家祖輩帶領著那麽多將士們戰死在沙場,是為了身後幸福平安的家園而死,而不能因為以後滿腹算計的權謀而死。”


    “你好像一直都很擔心。”邊千塵貼切的給她現在的‘病情’下了決斷。


    蘇言溪抬頭看他,“擔心什麽?”


    邊千塵又往她的方向湊了過去,無限的將她的臉在自己眼中放大,“你甚至要比我父皇還要擔心以後大宣的江山,擔心百姓,更擔心那些將士。”


    蘇言溪不由的苦笑,“竟這麽明顯嗎?”


    邊千塵自信的說出自己的想法,“所以現在能不能跟我說說是什麽困擾你?我猜是和那天綁架你的人有些牽扯。”


    蘇言溪一臉失望,“就這麽不相信我是被一群蒙麵人綁走,然後憑借著我的聰明才智逃出來的嗎?”


    邊千塵沉默的抱胸看著她的表演,一副我看你要演到什麽時候的樣子。


    蘇言溪再也沒辦法蒙混過去,“那天我看見了你三哥。”


    邊千塵是震驚的,卻沒有在麵上顯露半分,隻是抓著衣角的手又緊了緊,才勉強穩住心緒讓蘇言溪接著說下去。


    “你們兄弟兩人還真是想到一起去,隻不過他更直接了些,以我的清譽為餌逼我就範。”


    原以為光輝的兄長形象就此在他的麵前倒塌,他會有些許觸動,卻沒想到邊千塵聽完激動的抓著自己的手,一臉求表揚的樣子,“你看,幸虧我下手早吧,早早的求來了賜婚聖旨,不然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將你騙迴來呢!你這麽艱辛的從三哥那邊逃迴來,定然是舍不得我,是不是?”


    蘇言溪不明白,為何人的變化會快到如此地步?從小到大,她對邊千塵的印象都是那個殺伐果斷,有仇必報的陰翳少年,請問麵前這個不要臉的智障是哪裏來的!


    蘇言溪沒忍住將自己的想法脫口而出,臉上的嫌棄絲毫沒有收斂,“前兩天的雷是劈到你腦子裏了嗎?”


    邊千塵裝作沒有聽到,無辜的衝著她眨眼,不知為何,兩人看著對方同時笑出了聲。


    “然後呢?以三哥的性子定然不會這麽輕易言棄,你是在擔心這個嗎?”


    “殿下機智,非我們常人能及。”


    邊千塵最終還是敗下陣來,“我錯了,我們都正常些吧。”


    蘇言溪得了便宜,也不願意再跟他勞神,這才接著說,“他想要的,不過是我蘇家如今的兵權和外公留給我的錢家鋪子,如今你先他一步求了聖旨讓我嫁給你,他得不到他奪嫡的助力,若你是他,你當如何?”


    邊千塵露出難色,倒是蘇言溪豁達,“你但說無妨。”


    邊千塵這才放心,“蘇家目前就你一個姑娘家,若是想要蘇家成為一招廢棋,就得從蘇將軍身上下手了。”


    “看吧,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事情,相信他邊衿樺也不會是傻子。”


    邊千塵見她如今這副為難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更加火上澆油,“若我同你說,父皇有意將蘇將軍從庚州調去北疆,你會不會更加傷心?”


    蘇言溪聽完這個消息猛然坐起,“你說什麽!北疆離河內不過百裏,若邊衿樺真的想要動什麽手腳,山高皇帝遠,父親豈不是孤立無援?”


    邊千塵拍了拍她的肩膀,盡力安撫著她的情緒,“目前看,是這樣的。”


    幾乎是下意識,蘇言溪脫口而出的問他,“可有什麽應對的招數?”


    “現下看,隻能將蘇將軍去北疆的行程再拖一拖,給我們爭取點時間,若是能抓到河內歐陽氏陷害忠良的證據是最好,若是不能,起碼也要保證蘇將軍的安全才是主要。”


    蘇言溪若有所思,“陛下剛剛不是允諾會讓父親在我出閣前迴來看看?那是不是可以讓父親在去北疆之前先迴一趟京都?”


    “這個我來想辦法,你放心吧。”


    蘇言溪的愁容並沒有因為邊千塵的安慰少一點,父親的這件事情就像是一塊不知幾千斤的石頭壓在心頭,讓人喘不過氣。若最後真的因為自己的重生而害了父親,她要怎麽麵對自己呢?“不知道為什麽,這件事情一直壓在我心裏。”


    何時蘇家有坐以待斃的人呢?蘇言溪輕吹口哨,很快一隻呆萌的肥鴿子顫顫巍巍的落在石桌前。蘇言溪拿著剛寫好的紙條從書房裏走出來,邊千塵坐在那裏愛憐的摸著那隻肥鴿子。


    蘇言溪很快將紙條塞進鴿子腳邊的信筒裏,將它打發走。“聽邢寒說,青洪幫是你的?”


    蘇言溪拿著團扇的手一滯,不知道他這麽問是什麽意思,可會嫌棄自己接觸的人都是什麽三教九流?可會以後都不讓自己再接觸那些人?反正若是邊衿樺,他定然不會讓自己成婚後再同江湖中人接觸,生怕丟了他王爺的麵子。


    蘇言溪不管如何都不會放棄的,若邊千塵今日敢同自己說一句不讚同,她定會將他趕出去!


    想到這裏,她的語氣難免有些衝,“幹嘛!”


    邊千塵不明白她這突然的火氣哪裏來的,“沒有,我就是問問,你不要多想。傳言說青洪幫中多為斷袖,我隻是好奇的問問是不是真有此事罷了。”


    出乎意料的迴答,原本準備好的說辭又被蘇言溪吞迴肚子裏,十分憋屈。“何時你這麽八卦了!有這份心思多關心關心政事吧!”


    “那是真的嗎?”


    蘇言溪迴想了一下上次見那群烏合之眾的畫麵,實在想不出任何說辭去幫他們推脫,隻好蔫了吧唧的小聲承認,“是···”


    邊千塵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臉上的打趣之色未減。“那你剛剛是寫信讓他們先去北疆嗎?”


    “是也不是,青洪幫的勢力未達北疆,隻能盡力讓他們先去探探是何情況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世家大族傳承這麽多年,不可能沒有些兄弟鬩牆類的事情,若是有,我們便能尋到機會從內部攻破。”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隻是我們現在最要緊的便是時間,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


    蘇言溪看向遠處波瀾不驚的湖麵,似有感慨,“一切便看天意吧。”


    邊千塵倒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何時你開始認命了?”


    蘇言溪看著少年眼中的不羈與狂傲,“許是不得誌的時候吧···”


    邊千塵本想出言安慰,卻被蘇言溪打斷,顯然她是不想聽的。“按照禮製,三日後陛下就該下旨給你賜封號,封宅邸了。你如今還賴在我這,是還不夠忙嗎?”


    大宣皇子具是要等娶了正妃之後才會被冊封為王,封號建府。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更像是另一種意義成年禮。場麵定然盛大,盛大了也就意味著禮儀繁複,邊千塵要準備的又豈是一點?


    邊千塵氣定神閑的喝了口茶,不急不慢的說,“按照禮製,三日後我的冊封禮你當來觀禮,不知道我未來的王妃可給我準備好了賀禮啊?”


    還有這種事情!是啊,她都忘了,上一世好像是讓華霏隨意從嫁妝單子裏挑了樣東西送過去,自己並未上心。若這次自己還是這麽做,也不知道麵前這個人要同自己鬧成什麽樣子,這可能就是找了個青梅竹馬當夫君的困擾吧。


    蘇言溪雖然心裏發虛,但是麵子上的嘴卻比誰的都硬,“自然是準備好了。”


    邊千塵像是看破了她的逞強,“哦?既是這樣,我會非常期待你的賀禮的。不知道你準備的是不是我一直想要的那柄長劍呢?”


    蘇言溪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他,那可是外公親傳,自己怎麽可能將它送人,“怎麽可能!”


    “那定然是王妃親手做的茯苓糕,是不是?那也可以,我不挑的。”


    蘇言溪無奈的察覺這個人好像已經知道自己並未準備什麽賀禮,如今在這裏給自己蹬鼻子上臉,她隻能咬牙應下,“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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